邹婶说:“一块帕子有什么谢不谢的?瞧你哭得伤心,有什么事不妨同我说说,说不定可以为你想想办法。”
小娘子咬着下唇,摇摇头,说:“不行的,你肯定也没有办法的。”
人群中遥遥传来一道声音:“小娘子你可别瞧不上她。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专为摄政王府送菜的邹婶,这些个府衙门口当差的,都得给她三分面子呢。”说罢,人群中似是又想起关于摄政王的那些传言,议论两句,看到路过当值的禁军,又唯恐避之不及地闭上了嘴。
小娘子怔怔地看着邹婶,问:“真的吗?”
邹婶赶紧说:“对,我确是为摄政王府上送菜的。你别听外面那些传言瞎说,王爷对下人一向宽厚得很,若是你真有天大的为难事,”邹婶迟疑一下,说:“我想办法替你去求求府上的管事,再让管事去求摄政王。”
小娘子垂下眼帘,说:“摄政王怎么会愿意管这样的事?”
邹婶说:“摄政王不管,我们先去求小主子,就是小谢大人,你没听过他,他是摄政王的义子,代摄政王管着禁军,郑都出了什么乱子,到底都先得在禁军里过一趟手。”
小娘子不懂那些事务划分,只觉得既是邹婶说的,那就应当是对的,她急切地起身,站得不稳,有些摇摇晃晃的,向邹婶敛衽为礼,说:“奴家名唤茜纱,家里出了事,无处可去。从前与皇城里姑母家的表哥定过一门亲事,我便来投奔她。”说着,茜纱已压抑不住声音中的哭腔,哽咽着缓了好一会儿。
邹婶和蔼地问:“可是你姑母家不要你,把你赶出来了?”她往地上“啐”了一口,说:“我呸!住在皇城里就当自己是个什么人上人了,饮水还得思源呢,我就瞧不上这些忘了本的混账东西!”
茜纱被她逗笑了,吸了吸鼻子,带着些鼻音,说:“不是的。姑母对我很好,只是她家也清贫,我与她一道种了些应季的菜,自己吃不完的便拿出来卖,好叫日子过得松快些。”
“听着是好事啊,那你究竟是为何哭泣呢?”邹婶问道。
“是我的表哥。”茜纱鼻子又酸了,说:“姑母说,表哥屡试不第,家中倒是愿意供着他继续念下去,只是他自己觉得求仕无门,奋而投笔从商,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去了。原说好每月末旬都发封信回来报平安的,眼见就要五月了,家中已连着两月未曾收到信笺了,便是路远耽误,也没有这么个耽误法的。”说着,眼眶红红地向人群望一眼,还是没憋住泪,又哭起来。
人在清闲的时候最听不得这样伤心的故事了,有那些个敏感丰沛的,竟也偷偷拿出绣帕来拭起眼角。茜纱生得楚楚可怜,人们看不得美人垂泪,纷纷将目光投向邹婶,恨不得将其夸大成可以立刻叫来摄政王的大能。
邹婶转头望着郑都府衙的大门,说来也巧,老天相助一般,那门开了。
谢怀御身姿挺拔,才与衙中官吏最后道别几句,跨过了低矮的门槛。
衙前每次张榜,总要引人围观一阵,这他是知道的。只是......谢怀御茫然地眨了下眼,为何今日会有这么多人?榜上的画像格外好看?可为何又都转来看我了?画得像我?
他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恰巧见到邹婶也在,于是便向她打听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茜纱哭得停不下来,眼下要她压住声音已是竭尽全力了,看来是没法再说一遍了。邹婶一面拉着茜纱的手腕,宽慰着她,一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谢怀御讲了。
“哦......”听完缘由后,谢怀御柔声对茜纱说:“是你的未婚夫失踪了,对不对?”
茜纱抽噎着猛点头。
“让我想想,”谢怀御在府衙阶前来回踱步,走得众人的心都慢慢被悬起,他终于又在邹婶面前站定,说:“人口失踪,应当归户部管辖才是。”又问茜纱:“你表哥离家时,可带了籍契在身上?”
茜纱断断续续地说:“出门......做生意......自然......是要......带的。”
“这就好办了,”谢怀御抚掌定音:“你表哥去了哪些地方,最后又到了哪里,我带你去户部一查便知。”
“那还等什么?快去啊。”不知是谁,躲在人群里倒是胆大,竟出声催促了起来。
谢怀御回向人群,高声说道:“可户部多半不让啊。”
他俯身对茜纱说:“姑娘,你要现在同我去瞧瞧吗?”
茜纱眼巴巴地望着他,说:“户部不是不让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怀御已向前领路了,邹婶拉着茜纱赶紧跟上,看热闹的人群窸窸窣窣一阵,有几个好事的,也鬼鬼祟祟缀在后头,走着走着发现,方才的大部分人都跟了上来,莫名间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杆,大有一副要去为茜纱出头伸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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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ノへ ̄、)
第15章 户部
皇城各官衙的布局自然是皇宫为中心铺展开来,恰如子夜北辰星,众星斗拱环其所。
郑都府衙离皇宫不远,户部司自然离府衙也近,只拐过两条长街,就到了。
户部管着的是户籍出入,衣价粮钱,关系着民生,因而不可肃穆太过,叫人恐惧。三司中数户部的大门最为色浅,平日里虽也庄重地阖着,却不在外头门环上落锁,是极易敲开的。
谢怀御在阶前微顿,偏首往后头明目张胆尾随的人群瞥了眼,许是在禁军中当值久了,即便无旁的意思,平头百姓被他一看,也禁不住心里发憷,往后缩了缩。
谢怀御倒是没有同他们计较的想法,提步上了台阶,在门前立定,听得众人脚下又挨挨蹭蹭往前几步,他抬手握住门环,扣了两声闷响。
两侧广梁间的褐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小吏拱手向谢怀御见了礼,却没有避让的动作,口中只是说:“户部司事关万民生计,无事不可擅入,还请小谢大人见谅。”
茜纱在他背后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倒是没直接哭出来,只是低敛着眉,垂下头去,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
却听前上方传来谢怀御的声音,说:“怎么无事?”谢怀御侧开一步,露出躲在自己和邹婶身后的茜纱,说:“户部办事无分大小,唯民而已,我说得可对?”
小吏一愣,应道:“说得是。”
谢怀御抬起手掌,引着小吏的目光往茜纱的方向晃了一下,说:“这位姑娘的未婚夫失踪了,我带她来查查,算不算襄助你们体察民情呢?”
“还是说——”谢怀御微微前倾,说:“在你们眼中,小民也得分上个三六九等呢?”
瞧着是说悄悄话的姿势,声量却一点不低,传到不远的人群耳中也能听个大概。
人群小声议论起来,小吏注意到了那个方向,冷汗逐渐沾湿了背后的薄衫,心知不妙,一咬牙:“大人若定要进来查,也是使得的,只请我司计相岑亶大人发个话便是了。然而实在不赶巧,岑大人外出议事尚未归,他不发话,下官实在不敢擅作主张。”
侧旁突兀现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来,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不难看出手的主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然而于读书入仕一道也颇为勤勉。
那手拍在小吏肩头,小吏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就向后退去,让出那位长官来。
那人向谢怀御作揖,打招呼道:“小谢大人,久仰大名,在下户部司侍郎岑恪之。”
哦,姓岑,谢怀御心想,那就位同副尚书了。他问道:“那你可做得主么?”
岑恪之微微一笑,答道:“小谢大人做得什么主,我便做得什么主。”
这话说得有水平,谢怀御听出了弦外之音:岑亶是户部的尚书,岑恪之是他嫡子,又在户部磨砺了许多年,本就是作副官培养的。他老子不在时,儿子代为拿个主意,不算逾矩。而萧寻章与他义父义子,至亲至疏,他若不知好歹地应了,岂不是在觊觎摄政王的......权势。
谢怀御明明有别的说辞,听了这话,却浑似毫无察觉般接了,说:“既如此,便还请小岑大人为这位姑娘行个方便了。”
岑恪之诧异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顶尖棋手在看臭棋篓子,怎么净捡着陷阱跳。
谢怀御倒是丝毫不怵,他负气地看回去,只是想证明他与萧寻章之间亲厚,绝非旁人三言两语可以挑拨。
管他□□还是蜜糖,没用就下一步。岑恪之不再纠结他人的家事问题,很快扯出一道笑意,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户部司卷帙浩繁,我们也实在拨不出太多人手来帮这位姑娘找寻。”
谢怀御还惦记着那些看热闹的群众,拔高了音量,爽快道:“这个好办。不必劳烦小岑大人拨冗安排了,过了午时,我让无事做的禁军兄弟前来查找。”
岑恪之哪料到他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下意识就叱道:“简直胡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章程!”
“章程不对,可对民心啊。”谢怀御忽然状作意识到了什么,说:“该不会是户部司瞧不上这些贩夫走卒,没有好好记录吧?”
他后退一步,神情担忧地有些夸张,说:“难道是弄丢了这些升斗小民的籍案,不知茜纱姑娘的未婚夫在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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