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秦焱在身边吗?
在裴俦怔愣的空当里,秦焱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上菜的两个小二,一边将菜往桌上放,一边悄悄打量他,神情微妙。
裴俦目光刀子似的朝秦焱甩过去,后者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待二人退下了,才厚着脸皮拉着裴俦坐下吃饭。
许是怕惹得裴俦不快,这顿饭秦焱只顾着给他夹菜,没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饭桌撤下去后,裴俦正在饮茶漱口,听见了鸟雀的振翅声。
秦焱推开二楼窗子,一只海东青便落在了窗框上。
他解信时,海东青就歪头看着裴俦,像是在打量他一般。
“怎么?”
秦焱挥了挥手,那海东青会意一般振翅飞起。
他将纸条递给裴俦,道:“三皇子和那位衍微道长回京了。”
裴俦想了想,道:“仲……我们之前派人跟了这两人一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嗯,秦四只是将这事告知于我,其他亦无异常。”
裴俦最后下了结论:“一切等回了邯京再做决断。”
*
片刻后,裴俦对着屋内唯一的一张床,黑了脸。
“你方才说,这个驿站只剩一间房了?”
“是啊,你若是不信,可去问此间主人。”
裴俦咬着后槽牙,恨恨道:“是我们来之前就只剩一间房,还是我们来了之后,只剩这一间房了?”
秦焱便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7章 秋味
二人在剑门那几日, 是因着长孙隐住处不宽敞,除却主屋,便只剩偏屋那张竹榻。裴家的房子年久失修, 早就不能住人了。
他们不是什么讲究的人, 秦焱大老远地赶过来找他,又不能将人赶出去。且两人忙正事的时候多, 夜间同床共枕时也疲惫不堪, 更生不出多少旖旎情思。
此时闲了下来, 裴俦简直瞧秦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不必说,驿站老板应该与他串通好了。
秦焱心虚地立在一旁,时不时瞧他一眼,束手束脚的, 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裴俦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
他想了想, 不对啊,他一个大男人, 怎么扭扭捏捏, 跟个生怕遭狼的大姑娘似的?
又不是没同床过。
半晌, 裴俦拍了拍额头,自暴自弃地脱了鞋, 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不动了。
他收敛心神, 睡意酝酿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身侧床榻一软, 有人摸了上来。
裴俦等了半晌, 见那人躺上来之后并无其他动作, 呼吸也逐渐平稳, 又转过身盯了他一会儿,才放心阖眸睡去。
他睡下不久,秦焱忽睁开了双眼,极轻地调转方向侧躺,静静注视着裴俦睡颜。
不急,他这么久都等了,他们日子还很长。
*
石公平一党落网之后,景丰帝重新精政,在裴俦的辅佐下,大渊逐渐恢复了从前的生机。
裴俦升任首辅,照理是要重置府邸的,景丰帝提及这事时,裴俦一口回绝了,只说住原来的太师府就行,景丰帝本就有意让他同太子走得近些,便随他去了。
裴旺本来就是裴家家臣,原来便一直照料裴俦起居及吃穿用度,一朝回了太师府,裴俦就像回了快乐老家,舒坦了不少。
裴旺瞧着新首辅躺在从前裴俦最喜欢的躺椅上,一旁炉子上还煨着方山银毫,尤其是那张脸,一颦一笑都同先首辅极像,瞧得他忍不住皱了一张脸,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裴俦没刻意隐藏自己喜好,除了寇衍秦焱之外,裴旺兴许是最熟悉他的人了。他演技再精湛,总有露馅的一天,不如将这烦恼丢给裴旺,自己好好享受当下。
白露已过,蟹儿正肥,裴俦在院里置了方小案,让裴旺买了鲜蟹,洗净沥干后直接上笼清蒸,闻着那逐渐起来的香味,直泛口水。
裴旺忙活了半晌,正勾兑着蘸蟹的调料,见裴俦目光灼灼地盯着蒸笼,心里头那股子怪异更甚。
怎么这股馋劲儿也同先首辅一样?难不成是因为都姓裴?
裴旺自个儿在那儿纠结的时候,有人进了后院。
来人穿了身靛青色圆领袍,束腰窄袖,他今日戴了冠,头发尽数梳起,少了恣意洒脱,多了些沉稳干练。
裴俦远远地瞧着,忍不住弯了嘴角。
裴旺忙起身见礼:“见过将军。”
“嗯,”秦焱手里提了方小篮,递给裴旺,道:“两瓶果酒,不烈,给你家大人带的,煨热了再拿过来。”
“是。”
裴俦冲他招手,笑道:“你倒是会挑好时候来,喏,蒸着呢,今秋的第一批蟹,可肥了,秦将军今日有口福了。”
秦焱在他身侧坐下,瞧着他眉眼弯弯,笑道:“自然,跟着裴首辅有肉吃。”
裴俦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舒服道:“那是。”
待蟹蒸好上桌了,秦焱接过裴旺手中工具,尽职尽责地剥起了蟹。
“这蟹虽好,吃多了你怕是会腻,等过几日,咱们去一枝春转转,近来添了不少新菜色。”
“好啊。”
自己的职责被人代劳,裴旺见怪不怪,自觉退出了小院。
与此同时,太师府院墙上趴了几个人,齐齐露出半个脑袋瞧着这边。
“嘶,那一脸乐呵着给人剥蟹的,真是咱们主子?别不是跟先首辅一样,被人上了身吧。”
“臭小子!瞎说什么!”秦四大惊失色,赶紧捂了他嘴。
秦十六脑袋上挨了一记,揉着头道:“不说就不说,他们这你侬我侬的,看得我牙酸。”
秦七背着长弓,一声不吭地瞧着那边,面无表情。
秦十一把揽过他脖子,笑呵呵道:“哎呀老七,老绷着一张脸做什么?主子得偿所愿咱们应该开心才是啊,你说是吧四哥?”
秦四瞪了他一眼。
秦十说话温柔,长得也温柔,拿秦焱的话来讲,就是惯会哄人的那种花花公子。
他笑看着那融洽的两人,从兜里摸了把什么递给秦十六。
秦十六眼睛都亮了,兴奋地叫了一声就跳起来去接,被秦四一把按住,低吼道:“叫你少给他吃点糖,牙都坏几颗了你没瞧见?!”
“哎呀,小孩子嘛,爱吃糖很正常,再说你瞧瞧,我这哪里是糖。”
秦四低头一瞧,秦十白净手心里稳稳当当地躺着几颗蜜饯,确实不是糖。
他手下一松,秦十六便飞了出去,抓起那几颗蜜饯塞进嘴里,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慢点吃,慢点吃。”秦十手放在秦十六头上,给他顺着毛。
秦四盯了院里半晌,见秦焱忽倾过身,抚着裴俦的脸凑了上去。
他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将秦十六的头按了下去,又急急吩咐另外两人转身。
“唉,四哥,瞧你这如临大敌的,还是见得少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
“你闭嘴!”秦四恼怒道:“咱们四个里头,就属你整日没个正形!也不知跟谁学的!主子叫你回来做什么的可还记得?”
秦十轻咳两声,忙将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收了起来,正色道:“知道,秦十定不负主子所命。”
*
秦焱给裴俦擦干净了腮边沾上的蟹肉,又拿起腰圆锤开下一只去了。
“石公平一党清洗得差不多了,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听说你起用了不少寒门子弟?”
裴俦饮着果酒,眨了眨眼,道:“是,只要运用得当,这些寒门不比世家子差。”
秦焱剥着蟹肉,忽道:“我记得谢铭有几个学生,十分出挑,你可有什么想法?”
裴俦直起身,接过秦焱递来的盘子,拿一方小勺舀着吃,道:“一个石虎臣,一个梅映宵,都是这两家的后人,今日就算你不提,我本也想找个时间同你说说这事。”
“怎么说?”秦焱望着他,道:“除恶务尽?”
裴俦摇了摇头,放下盘子,“不,这两人虽出身五世家,却与那群纨绔败类不同,又经谢铭教导,是难得的好苗子。”
“嗯,你想怎么做?”
“明日我正好休沐,往国子监跑一趟,探探他们的底。”
“我陪你。”
裴俦抿了抿嘴,眯起眼睛瞧他,悠悠道:“秦鹤洲,你没发现吗?自打从剑门回来,你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儿跑,生怕别人瞧不出咱俩断袖是不是?”
秦焱视线乱飘起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紧了?怎么,我还能跑了不成?!”
“你刚回来那会儿又不是没跑过……”
他声音太小,裴俦没听清他的话,道:“瞎嘀咕什么呢?”
秦焱定了定神,强行挺直腰板,道:“我看顾一下自己未来夫人,怎么了?有错吗?”
裴俦一拍桌子,惊道:“谁是你未来夫人?!我说要嫁了吗!不对,要嫁也是你嫁进来!!”
“好好好,我嫁也行。”
裴俦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不对味儿,当下便拉了脸,瞪着他不说话了。
好啊,原来这厮满脑子都在盘算这事儿!
谁家谈恋爱没有个漫长过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