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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他不想嫁给宿敌 (张万钧)


  所谓的糖水铺,其实就是路边卖糖水的小摊,早已破败了,旗招倒在地上,摊上大小三五个糖罐子,全都蓄满了雨水。
  等走近了,裴俦听见一阵微响,他将脚步放得更轻,无声无息地绕去糖水铺后面。
  这小摊下面的空间极小,却刚好容得下一个小娃娃。
  银心正窝在台面下的空隙中,抠台面下方那凝固成了小块的糖吃,糖水糊了一脸,像只小花猫。
  裴俦哭笑不得地松了口气。
  银心听到动静,戒备地回头,一见裴俦啊呜一声便冲过来,抓着裴俦衣袍便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哥哥抱!哥哥抱!”
  裴俦被她手上的糖浆糊了一身,干脆放弃挣扎,将人抱了起来,拿手帕给她擦脸。
  “银心怎么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了?爹娘和哥哥找了你好久,大家都很担心你,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银心瘪着嘴,委屈道:“我下次不敢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可是哥哥说好了要跟银心一起玩的!早上没见到哥哥,中午也没见到哥哥,银心只好自己来找哥哥咯。”
  “好好好,是哥哥不对,下次出门一定先跟你打招呼好吗?”裴俦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道:“咱们先去找你爹他们,你这么久没回去,他们一定很着急。”
  裴俦循着吴卫在街道墙角留下的印记,天黑前,在一所废弃酒楼的地窖里找到了众人。
  银心娘泪盈盈地带银心去休息,裴俦和吴卫出了地窖,讲明了自己与都御史的身份,还有目前的情况。
  吴卫并不意外,又再三感谢他找回了银心。
  裴俦忽道:“吴大哥,银心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吴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银心同你讲的吧?唉,我是还有个儿子,却是个逆子!年纪轻轻不学好,跟人做了山匪,我劝过几回,这逆子却说什么都不回来!我早就当他死了!”
  裴俦见他情绪激动,忙给他拍背顺气。
  “让你见笑了。”
  “还有一件事,吴大哥对县衙布局想必十分熟悉,可知那平日里钱财米粮都存放在何处?”
  夤夜,裴俦换了深色衣袍,绕过重重守卫去了吴卫所指之处。
  是窦如松存放美酒的一处私库。
  大门上着锁,裴俦从怀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开始撬锁。
  寇衍别的本事没有,却极尽偷鸡摸狗之能。裴俦学了三成,也够他用了。
  裴俦没费什么气力便开了锁,悄无声息地进去,又用木棍将那锁拨回原来的位置,不凑近细看的话,是瞧不出已经被人打开的。
  裴俦举着从寇衍那里顺来的夜明珠,将房中大致扫视了一遍,暗声惊叹。
  窦如松嘴上说着没钱,暗地里却没少囤好酒。
  裴俦往里走了走,除了那占了半屋子的酒坛外,还有两个硕大的箱子。
  他打开其中一箱,其中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将银锭翻过来一瞧,果见后面印着官银印记,数量与窦如松说的刚好对上。
  裴俦又打开另一箱,里头装了半箱金银珠宝,裴俦大致估了一下,虽然不少,却还远远达不到邯京下放赈灾银的量。
  这次水患困的不仅是一个江城,周边郡县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哪怕拿朝廷最早一批赈灾银发放的时间来算,窦如松也没有时间与门道将官银折合成珠宝首饰。
  这半箱金银珠宝,多半是窦如松平日里搜刮的民脂民膏。
  看来,除这二百两官银之外,其他赈灾银是真的没有进入江城地界。
  是谁?山匪?还是户部?
  寇衍任户部郎中,时不时同他讲起现任户部尚书,那人是个贤官,不攀附不结党,没有动机与立场在赈灾银的事上做文章。
  在夜明珠冷光的照映下,裴俦面上渐渐添了一层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2章 崩途
  施米第二日。
  晨起还是万里无云, 午时却下起了雨。
  发米的衙役们躲在房檐下偷懒,流民们不敢抱怨,只得站在远些的破棚子里等着。
  都御史和裴俦二人披了蓑衣戴着斗笠, 一路说着话过来。
  见那几个衙役散漫地躺在檐下, 都御史霎时便怒了,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衙役们一见是他, 纷纷大惊失色, 飞速爬了起来见礼。
  二品大员的威慑力, 还是不小的。
  衙役们披了蓑衣,又回到了岗位上。
  裴俦在流民里看见了好几个熟面孔,应该是跟着吴卫的那一批人。
  他将自己的蓑衣斗笠给了其中一位妇人,从路边捡了把破伞, 勉强能蔽体, 就这么打着和都御史沿街走回去。
  雨声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隔得远了是听不大清对方在说什么的。
  “大坝的重建已经提上日程, 崔先生说, 现在只是派了人查看了河道两岸的地势, 绘定河水分流的图纸,具体施行还需更多人力物力。
  “若那窦知县所说不差, 我们目前根本没有那么多银钱购置材料。”
  裴俦也点了点头,道:“我私下探过,哪怕加上他的私库, 也不够填底的。”
  都御史忽压低了声音,在裴俦耳边道:“有人跟着咱们吗?”
  自裴俦二人在县衙住下, 明里暗里“保护”他们的人也多了起来。
  窦如松得知他们之中有一人武功不差, 万万不敢托大, 憋足了精神日防夜防, 生怕给他造出什么麻烦。
  裴俦凝神听了一阵,道:“无妨,离得远,雨声又大,他们听不见。”
  都御史这才放下心,借着蓑衣的遮挡,将一物塞到裴俦手里。
  裴俦低头一看,是一枚青色玉玦,成色中等,不大像都御史这类机要大员会佩戴的东西。
  都御史观他神色,也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这是我初入都察院时,一位同窗所赠,后来他远调梓中做了布政使,我已是十余年不曾见过他了。
  “他姓赵名观文,是梓中布政使,梓中距江城不过一日距离,景略,我希望你能出城,到梓中去向他求助,拿着我的信物,他一定会相助于你。”
  以裴俦之能耐,自然可以轻易脱离窦如松的监视,城门护卫们更拦不住他。
  只是都御史得留在江城加以威慑窦如松,有他在,窦如松也无暇分心去搜寻吴卫等人的下落。
  裴俦握玉的手紧了紧,道:“我若走了,你们……”
  都御史道:“窦如松将一切都藏得极好,我们找不到破绽,自然就对他构不成威胁,只要我时刻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握好尺度,便不会有事,吴卫那边我也会时刻注意,你且放心去吧。”
  裴俦一腔话霎时被堵了回去,只得重重点头。
  翌日,都御史称左佥都御史淋雨生了病,引出了一桩旧疾,要卧床休息,并向窦如松要了个新屋子,离裴俦的房间远远的。
  窦如松心中狐疑,等都御史出门时,派了人去裴俦房中探查。
  那探子小心翼翼进了裴俦房门,见他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还生着红点,不敢再凑近,飞速溜了。
  “天花?”窦如松惊了惊,道:“你可看清了?真是天花?”
  那探子斩钉截铁道:“小人有位表姐就得了这病,年纪轻轻就去了,绝对不会看错!”
  窦如松在房中来回踱步起来,他想起都御史今晨急急搬离了裴俦院子,思忖片刻,咬牙道:“派人将左佥都御史的院子围起来,找个人在里头照顾他,给本官守好了,里面的人不准进来,外面的人也别放进去!”
  “是。”
  得了天花的左佥都御史,此刻正策马飞驰在路上。
  官道上有窦如松的人把守,为免节外生枝,只好走小路绕道去梓中。
  裴俦行了半日,停留片刻吃了些干粮果腹,不敢稍停,赶紧上马继续赶路。
  雨势渐盛,因着这条路极少有人走,路上杂草丛生,越走越窄,裴俦打马跑过,将杂草丛自路中央劈开,一场雨后又会恢复原状。
  裴俦抹了把脸,隔着重重雨幕遥望前方。
  不远处山石丛生,似乎是一处山坳。裴俦在山坳前勒停了马,抬头望去。
  道路两旁的山势险而高,将那一条小径夹在中间,让人望而生畏。
  马儿也不安地嘶鸣起来,倏然高高翘起了前蹄,裴俦眼疾手快勒紧了缰绳,摩挲着马脖子安抚它。
  他瞧着眼前的山坳,心里也是没底的。
  这种地势,最适合设伏。
  但是江城还有人在等着他盼着他。
  除了官道,这是通往梓中唯一的路。
  “驾!”裴俦咬了咬牙,驱马进了山坳。
  裴俦略微放缓了步子,想悄无声息地走过这段路。
  他目光始终停留在两侧山石上,不敢稍有懈怠。
  路已经行到一半,四周除了雨声,还有鸟兽昆虫的叫声。
  裴俦凝神听着,忽觉有一处声音不大对,那处太安静了。
  他直直地盯着山坡上那块半人高的石头,勒紧了手中缰绳。雨水顺着眼珠流过,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块石头浸在雨里,凹下去的地方竟然没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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