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衍道:“那苏腊木是用来做牌匾的。”
裴俦从前常往户部走动,大官小官他都认识,不过为了做做样子,午饭后,寇衍还是带着他将户部逛了一遍,又挨个去认人。
轮到赵岭时,左右侍郎面面相觑,皆哭笑不得。
放衙后,裴俦准备按平时那样坐轿回家,结果寇衍直接将人截了,拖上了马车。
裴俦皱着眉,道:“我今日才到户部上任,和你同乘一辆马车是不是太扎眼了?”
寇衍却不以为意,道:“无妨,别人只会以为我是看在先首辅的面子上可怜你,谁不知道咱俩以前穿同一条裤子?”
裴俦乖乖闭嘴。
“王伯,绕绕路,先去侍郎府上。”
“好嘞。”
寇衍吩咐完了车夫,又掀了帘打量了一下四周,唰地一下把车帘放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裴俦,道:“你跟那秦鹤洲,到底怎么回事?”
裴俦挑起一边眉毛,用脸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别跟我装,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裴俦给劈得裂开来。
“日前就听说他往你府中送了不少好东西,连你爱喝方山银毫都知道,仔细想想,他是不是还曾将你带回去见过定国公?”
裴俦:“?”
寇衍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道:“你俩要真能成,倒也省事,至少定国公府不再是清流最大的阻力,嗯,这门婚事我还是同……”
裴俦终于听不下去了,吼道:“打住打住!”
他不可置信道:“你都是哪儿听来的谣言啊?!”
寇衍斜眼看他,道:“难道不是?”
“不是!”裴俦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忘了,他到现在还是杀我的疑犯?”
寇衍道:“我往大理寺跑了好几趟,玉行将搜集到的证据都呈与我看了,根本不足以证明杀你之人是秦焱,至于那目击者,不是裴旺吗?怎么,他没告诉你?”
裴俦想起裴旺那日支支吾吾的模样,还是点头道:“说了,不是他。”
寇衍一拍手,道:“那不就得了。”
大渊民风开放,世家之中,男子与男子相恋相守的例子并不算少,裴俦见得多了倒也不排斥。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自己会在其间。
裴俦哽了半晌,艰难道:“仲文,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市井流言不谈,你真觉得秦焱这些怪异行为不是在试探我?我同他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他真能一朝改了性子,把一颗真心双手奉上?”
寇衍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你讨厌他吗?”
裴俦微怔,随即心底涌起一阵烦躁。
“这就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我与他立场不同,五年前就选择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前那些交情,早已不复存在了。”
裴俦见寇衍还想继续说,赶紧打断他道:“你也别再将我和他编排至一处,不可能!不会!休想!”
斩钉截铁。
马车在减速,裴侍郎掀帘看了看,一步迈出车门,飞身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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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莫逆
工部库房。
石公平穿了身绣金红底的大氅,推门进来。
这人身量较矮,面容并不出众,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些精明的意味。
石公平随手拿起一枚银锭,翻了翻,道:“可都清点完了?”
“回大人,一共五百两纹银,俱已清点完毕,待您知会一声,便送往洋商处了。”
“抬走吧。”
主事招呼仆从进来,几个大汉有的是力气,动作利落,几下就将箱子搬空了。
石公平全程站在一旁看着,眼角眉梢都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忽有一人自院外行来,急色匆匆,见到那身红袍子,脸色稍缓。
“大人。”
“嗯,什么事这么急?”
这人是工部侍郎钱横铎,邯京五大世家之末,入了工部,整日跟着石公平屁股后面转。
他方才在外办差,听说有人拿了牌子来取库银,那小厮是新来的,不认识石公平,问及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钱横铎不放心,这才撂了手上的事急匆匆赶来。
“无事无事,是下官弄错了。”钱横铎在心里把那小厮狠狠骂了一顿,面上却带着笑意,连连点头哈腰。
他身量本就比石公平高上许多,这会儿低着头答话,腰背几乎与地面平行。
这番作态似乎取悦了石公平,他大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背,又揪住衣服将人扳直了。
“在本官面前不必拘着,只要你事做得BaN漂亮,本官必不会亏待于你。”
“是是是,多谢大人。”
钱横铎转转眼珠子,想起一事,道:“对了,大人,昨日那寇仲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亲自跑到咱们库房来查东西。”
石公平平静道:“可查出什么了?”
“不曾,咱们从户部拨的银子都好好放着呢,寇仲文挑不出错处,只得打道回府了。”
石公平哼笑一声,道:“狗急了也得跳墙呢,咱们要钱要得紧,数量又大,这寇衍坐不住也很正常。让他查,左右是查不出什么的。”
“是是是。”
“我记着这是最后一拨了吧?”
“是的。”
石公平又笑了,拢紧了大氅往外走去,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钱横铎。
寇衍虽官居二品,却是个粗人,吃食上不似张衡水那般讲究,午膳都跟着其他官员们在公膳堂解决。
裴俦如今是户部侍郎,自然也只能跟着他吃食堂。
公膳堂内已是人头攒动,裴俦远远地便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这公膳堂内吃饭也有许多讲究。
比如文官坐在东堂,武官坐于西堂。三品以上官员坐内堂里间的四人小桌,三品至五品官员坐大堂的八人圆桌,至于五品以下的,只能去台阶或是空地上吃了。
裴俦跟着寇衍一同去了里间,赵岭今日告了假,房间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里间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外堂的吵嚷声。
落座后很快有人递上食单,寇衍率先接过,照旧点了几个。
他又将食单递给裴俦,道:“看看你想吃什么,先来个你最爱吃的辣子鸡?”
送食单的是个年轻的小厨,愣愣的盯着裴俦瞧。
裴俦看了看,将那食单递给小厨,道:“劳烦再加个家常的板栗鲫鱼汤吧,就这些。”
寇衍倒奇了,道:“换口味了?还有,够吃?”
裴俦喝了口茶,道:“你一人就点了五个菜,我再要得多些,其他官员们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吃上饭。还有我的饭量并不大,谢谢。”
寇衍讪讪地缩了缩头,公膳堂做菜自然是先紧着他们这些高官,方才他草草看了一眼,里间大大小小坐了十七八个吧,等里间的上齐了,外头的估计也饿得眼冒金星了。
寇衍等菜等得有些无聊,想了想,同裴俦聊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些消息。
“刑部大狱又死人了你可知晓?”
裴俦:“?”
刑部大狱死个人不是很正常?
寇衍表情鸡贼,道:“哎呀你不知道,死的不是普通人!死的那人姓蔡,是个蔡家人!”
裴俦微惊。
蔡家乃五大世家之一,刑部大狱死了个蔡家人,若是所犯之罪过重,倒也正常,可那刑部尚书蔡起辛,正是蔡家如今的领头人,对犯人敌人十分狠辣,对蔡家人却极为护短。
死的这位蔡姓子弟竟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让他狠下心痛下杀手?
“这人所犯何罪?”
寇衍摸着下巴,道:“对外说的是贪了三百石。”
说罢他又愤愤不平道:“我一年的俸禄都才五百石呢。他一个六品小官,竟然吃得下这么多!”
有人敲门,寇衍瞬时收声,应了一句,小厨开门进来,将菜一一端上桌。
寇衍吃了几筷子,又恨恨道:“你还在的时候整治了不少贪吏,你一走,这群玩意儿便又跳了出来。真是烧不完除不尽,可恶至极!”
裴俦没接话,动了几筷子,不经意道:“太子殿下最近怎么样?”
寇衍落筷微顿,随即飞速夹了一筷子腰花,端起碗埋头刨饭。
裴俦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置了碗筷,瓷器触碰到桌子时,发出不重不轻的一声。
寇衍却飞速放了碗筷,嘴巴一抹,脚下一滑,连人带椅子整个滑到了最里面的角落,仿佛裴俦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什么都没有听说你别问我!”
裴俦瞧了他一眼,默默给自己盛了杯茶。
“哦。”
寇衍双手放在胸前,绷着一张俊脸,还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果然裴俦又道:“啊,上次在街上碰见大理寺卿漆大人,说是首辅的案子悬而未决,有些新线索问我去不去看来着……”
寇衍哀嚎一声,败下阵来。
他挠着头,满脸都写着无奈,道:“陛下已经关了他快一月了,还未松口把人放出来。立储过去多时,陛下也缄口不提让太子参政之事,朝中早已是流言四起,都说他这个位置啊……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