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竹意看出他神色惊愕,苦笑道:“我从前也想不通,为何她待我们极好,却唯独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任他在那个疯妃手下受折磨,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寇衍依旧是一头雾水,“怎么说?”
秦权接过话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有一日必会谋反,而她作为当任勤道家主,阻止桂存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亲情与国家本就两难取舍,加上后来还生下了三皇子,这孩子无疑会成为岭南与刘家权力相争的牺牲品,与其等将来割舍不尽,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有感情。”
阚竹意叹道:“真是个当断则断的奇女子,无愧桂氏杀伐果决之名。”
寇衍怔怔听着,忽想起刘焕那张暴戾恣睢的脸来,无声一叹。
他思绪一转,忽道:“只是不知此局如今可有解法?”
秦权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寇衍,道:“日前太华山上飞来了一只海东青,说的是……”
*
三人密谈完毕,是时候出去了。
阚竹意道:“定国公且在此处等着,除我二人之外,无人知晓这下方还有一方密道,待风头过去了,星君再想办法救您出去。”
秦权却摇了摇头,“你是假意投了那蔡起辛吧?这老东西此次让你前来,明显是想恶心人。我了解这老货,我今日若是不出去,你如何能取得他的信任?”
二人面面相觑,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小星君放心,桂存山这人好大喜功,不亲眼看着我狼狈落难决不罢休,他蔡起辛暂时不敢动我。再说西境那边战事已定,算算日子,我家那臭小子也该回来了。”
二人大喜,“真的?!”
“真的,所以你们还是把我架出去吧,戏要做足了,那臭小子回来才好动作。”
京卫们四下找不着阚竹意,那细作已经开始怀疑了。有京卫瞧见阚竹意带了人进了这屋,细作带人在屋内翻了一会儿,没找着人,准备派人告知蔡起辛时,就见脚下地板动了动,露出一个大坑来。
京卫们下意识拔出长刀,就见一个好看的脑袋露了出来,明媚笑道:“嗨,愣着干嘛?拉我们一把啊!”
阚竹意和寇衍依次被拉上来,最后是被捆了双手的秦权。
寇衍极为自然地把住秦权胳膊,阚竹意则笑道:“对不住了定国公,您老人家身手好,我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可不够您喝一壶的,皇命在身,您见谅,见谅啊。”
秦权脸色很难看,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哼,乱臣贼子,你们以为拿住了我就万事大吉了吗?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日你们会下地狱的!”
“这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阚竹意摆摆手,“来人,带走。”
“是!”
秦权被带了出去,阚竹意却没走,而是一把揽过那细作京卫,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兄弟,那可是定国公哎!蔡尚书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我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你给我在蔡尚书面前说道说道,给我升个官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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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玄枭
“给她升官?阚竹意真是这么说的?”
细作京卫哭笑不得, 老实道:“是,您是没瞧见阚同知那心急火燎的样子,一个女子, 怎么就这么急着立功建业?”
蔡起辛亦是神色古怪, 想了想,道:“我知道了, 她的要求我会考虑, 今后你不必时时跟着了, 其他的人也撤回来,有另外的事要做。”
“是。”
*
刘焕同蔡起辛议完事,正打算往刑部走一趟,行至半途, 忽有人往宫道上一跪, 拦了他的车架。
内侍喝止几声,那人仿若未闻, 随行的京卫们去拉他, 这人却分毫未动。
刘焕正卧在轿辇内闭目养神, 等了半日没动静,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内侍为难地上前来, 吞吞吐吐地道:“殿下,这人拦在路上,怎么劝都不走啊……”
刘焕怒道:“那就从他身上碾过去!”
内侍神色更为难了, “殿下,这人身份特殊, 您……”
刘焕来了兴趣, 掀帘一看, 眉毛高高挑起, 道:“这不是石家小公子吗?跪在这里做甚?”
石虎臣作为铜币一案中的主犯家人,不仅没被问罪,反而入了龙渊阁,跟在裴俦手底下做事,不知让多少人恨得牙根痒痒。
自裴俦入狱后,他便失了踪影,朝中大乱,也就无人关心区区一个主事的行踪。
“你这是来为那裴小山求情的?”
石虎臣抬手行了个士大夫礼,稳声道:“非也,裴小山以铜币一案亡我亲族,我的至亲父母流放边疆,而我……还要受制于他,投入仇敌门下为他效命,受尽屈辱,我怎可能为仇敌求情?”
刘焕扬眉一笑,“所以你看着裴小山倒台了,想在本殿下这里谋个出路?”
石虎臣膝行几步,叩首道:“殿下,我石家如今只余臣一人,石家不能葬送在我手里,如今裴小山落网,臣恳请您,准许臣为殿下鞍前马后,为石家正名立威,以告慰我大伯在天之灵。”
石公平一党当初确实是支持刘焕继位,明里暗里没少给他铺路。石虎臣句句都在表忠心,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刘焕,他石家之祸亦是为了助他夺位。
刘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石虎臣,忽道:“你想在本殿手底下做事,行啊,眼下就有一件要紧的事,正好交给你来办吧。”
石虎臣抬起头,神色迷茫。
未时三刻,刑部大牢。
刘焕亲自提审裴俦,刑部众人不敢怠慢,一边让人去请蔡起辛,一边马不停蹄地将裴俦从水牢里提了出来。
饶是石虎臣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在看到裴俦时乱了呼吸。
刘焕坐在太师椅上,从上至下地打量着裴俦,倒是没怎么注意到他。
裴俦整个人都瘦脱相了,两截苍白的手腕被绑在木架上,腰部以下的位置因在水里久泡,囚服紧紧贴着皮肤,露出来的足部被泡得皱起来,白得吓人。
他无力地被挂上木架,头始终垂着,要不是胸前微微起伏,简直不像个活人了。
刘焕抬了抬下巴,寒声道:“把他泼醒。”
立刻有主事提了冰水来,对着他当头淋下,裴俦呼吸一窒,颤抖着醒了。
冰水遮挡了视线,好一会儿,裴俦才辨出眼前这人是刘焕。
“裴首辅,好久不见。”
裴俦甩了甩头,想让脑子清醒一些。
这些反派怎么个个开口都是这句话啊?找不到别的话说了吗?艹,这寒冬腊月的,冷不防被淋了桶冰水,简直要了命了。
裴俦动动发白的嘴唇,哑声道:“三殿下,您入观那日,臣还亲自去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重逢了,就这么,不讲情面吗?”
刘焕往太师椅背上一躺,慵懒道:“裴首辅这是说的哪里话,要是换了普通人,我还不一定亲自来见呢,直接让人杀了便是。”
裴俦笑了笑,不说话了。
“小石啊,不来见一见裴首辅吗?”
石虎臣顿了顿,依言上前。裴俦只瞧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刘焕脸上。
刘焕瞧着他,心情不错地道:“这囚服忒素了,怎衬得上裴首辅绝世姿容?小石啊,你来执笔,给裴首辅添些颜色吧!”
主事推过来一个小桌,其上摆满了各种刑具。
石虎臣没动。
刘焕“啧”了一声,“怎么,方才宫道上那番话,竟是唬本殿的?”
石虎臣从那桌上拿了根鞭子,拱手道:“殿下,臣只是在选趁手的东西而已。”
刘焕瞥了一眼那牛皮鞭子,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石虎臣站到裴俦身前,丝毫不敢瞧他的眼睛,缓缓举起鞭子,重重落下,裴俦身上血痕骤现。
裴俦吃痛,眉头紧蹙,愣是没有出声。
刘焕道:“哎呦,小石啊,你手上力道不行啊,裴首辅哼都没哼一声。”
石虎臣动作微顿,四下瞧了瞧,见角落里立着一个水缸,囫囵将鞭子在里面滚了滚。
鞭子再次落到裴俦身上,绽开一道道血花,将雪色囚衣染做了血色。
裴俦嘴皮都咬破了,最终还是忍不住泄了声。
蔡起辛匆匆赶来,见到裴俦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脸色一白,上前夺过石虎臣手上鞭子,往地上一扔,喝道:“大胆!谁准你对他动刑的?!”
石虎臣还未回答,刘焕的声音阴恻恻地传了过来,“本殿让他动手的!怎么,蔡尚书还要治本殿下的罪不成?”
蔡起辛匆忙行礼,道:“臣不敢,只是这裴小山,总督交代过绝不能动他伤他,否则……”
“否则怎么样?”刘焕站起身来,厉声道:“你别忘了,你口中的总督,是本殿的亲舅舅,真要论起来,你看他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本殿!”
蔡起辛不敢吭声了。
刘焕冷哼一声,瞧着半死不活的裴俦,冷笑道:“裴首辅无愧贤名,给本殿下培养出了这么个好苗子,记你一功,霜降后行刑时,本殿会吩咐刽子手将刀磨得锋利些,怎么样,本殿是不是很贴心?”
裴俦早已痛晕过去,再听不清他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