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浮筠话语中带了笑意:“你想做什么?”
李观镜叹道:“就是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忽然发觉自己原来是无用之人,也不知前二十年都学了什么。”
杜浮筠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打算入仕了?”
“被你听出来了。”李观镜又是一叹,“我想,我终归牵挂的东西太多,没有办法一心扑到差事上,其实在工部这段时间我又做了多少实事呢?换任何一个人来,都能应付得来罢。既如此,倒不如将机会让给那些真正想要上进的人。”
“换别人,不见得会比你做得更好,你的心里总归是想着做点实绩,只是江南河一事牵涉甚广,想要单纯地做事情反倒难了些。”杜浮筠说罢,顿了顿,忽然问道,“做教书先生如何?”
李观镜一愣:“我么?”
“有何不可呢?”
李观镜无奈道:“大学士,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么?”
“我们不去做私塾先生,亦不要进国子监书院,就寻那青山绿水处去建一座学堂,为村中孩童作启蒙,若他有意去科举,我便接替你教下去。”
李观镜眼前一亮,接道:“也不拘于孩童,便是成人想要识些字,也尽可来学,女子亦不例外!”
“嗯,还可以请一些女夫子来。”
李观镜拥好被子,比起方才轻松了许多,困意便更加汹涌地侵袭而来,他翻身面朝杜浮筠的方向,轻声道:“竹言,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一直这样。”
一直如何?李观镜却没有说清。
杜浮筠明白了他的意思,翻身的动静过后,声音变得更近了些:“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学识太埋没了……”
“若我果真能传道授业,去学堂教书和在崇文馆做学问没有多大区别。”杜浮筠说着,想到先前打趣的事,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俱是人间。”
李观镜睡眼迷蒙,整个人放松了,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喃喃吐露心意:“竹言,我何德何能竟得你为伴……”
杜浮筠没有回答。
“我好高兴。”李观镜说完这一句,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李观镜在鸟鸣和米香中缓缓清醒,他躺着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自己昨晚说了些什么话,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去隔壁寻人,却见杜浮筠的床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老丈刚好端着一碗清粥走出,见到他,笑道:“杜官人去镇上买药了,还叮嘱我们别打扰到你睡觉呢!”
李观镜赧然,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孙女怎么样了?”
“烧果然退了,不过还在咳嗽,官人一早帮我们看了看,说应该不要紧了。”
“那就好。”李观镜接过碗,站在门边喝完了,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又问道:“老丈,你可知去镇上的路怎么走?”
“自然知晓。”老丈放下手中的柴禾,笑眯眯地上前来,正要为李观镜指明方向,不想手指指向的柴门外,竟不知何时来了两个男子。
李观镜也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认出其中一人是齐王府的侍从,当即放松之态尽去,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起来,他来到柴门边,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等奉齐王之命来寻世子。”侍从一道行了一礼,其中一人道,“长安出事了,齐王本不愿让世子回去,但世子此时不回,恐怕会抱憾终身。”
李观镜连忙追问:“到底是什么事?”
“禁军昨夜将赵王府围了,具体是为何事,齐王亦不知晓,一早吩咐我等来追世子后,他便进宫去打探消息了。”
李观镜呼吸一滞,抓住柴门便要离开,转而想到杜浮筠,他心里稍稍冷静了些,怀疑起这些人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自己,此时虽不是追究的时候,不过李观镜好歹长了一份心,便回身将老丈拉到一边,低声道:“等我那位同伴回来,劳你让他继续前行,去我二弟所在之处等我。”
老丈嘴里念念有词地过了一遍,点头道:“我记住了。”
李观镜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道,“我走后,若有任何人问起来,你都只说我一个人来投宿,莫要提及我的同伴,若是事情顺利,我还有重谢。”
老丈这一生鲜少见到金银,此时接到手中一掂量,少说也有一两银子,念及事后还有回报,老丈当即满口答应,就差赌咒发誓表忠心了。
李观镜吩咐完,也不带行李,牵上马便与那两位侍从一同往长安疾驰而去。
昨日奔波一整天,但其实李观镜他们这会儿离长安城东门并不远,一行人从通化门进城,还没走多久,便又遇见了几个齐王府侍从,为首那人拦住李观镜,上前道:“齐王吩咐我等接世子入府,等他回来后一同商议对策!”
李观镜心中不耐,急道:“商议什么?赵王府如今怎么样了?”
侍从面面相觑,最终沉默以对,但是看他们的行为,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走李观镜。
李观镜看侍从这架势,心知李璟是不想自己去涉险,他自己也知道,如今他虽有虚职在身,在长安却无任何实权,若赵王府果真出了什么事,他其实束手无策。思及至此,李观镜无力地按住眉心,道:“好,便依你们,带路罢。”
侍从在前领路,一路七弯八绕,果真如李观镜所料是有意避开行人,所以没有从大路走。等到快将李观镜绕晕了,他们才进了长乐坊。一行人继续向前,很快便看到了前方的禁军,他们果然将赵王府围得密不透风,李观镜强按住心中担忧,在禁军审视的目光中过了赵王府,临到齐王府门前,他却又勒住了马,侍从纷纷跟着停了下来,首领不安地问道:“世子怎么了?这会儿若是不进府,恐会惹来怀疑。”
李观镜回头看向赵王府的方向,纠结半晌,终是放弃了现在去探查的打算,随众人一道进了府。
齐王还未归来,李观镜不愿在房中闷坐,来到园子里散步,他越走越焦躁,最终停在湖心亭外,他看着亭外日晷,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李璟在午时正刻时还不回来,他就自己想法子潜到赵王府探查情况。
日光一点一点移动,日影却逐渐变淡,李观镜等得口干舌燥,抬头看去,才发现乌云不知从何而来,遮蔽了大半个天空,他不禁眉头紧锁,正焦灼间,互听岸边传来一声呼喊——
“是李世子么?”
李观镜看向岸边,登时喜道:“阎娘子!”
阎姬在侍女的拥簇下上了桥,两人在桥中心相遇,阎姬见李观镜脸色不好,忙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李观镜不及回答,只问道:“齐王回来了么?”
阎姬摇了摇头,道:“齐王这些时日进宫,多是乘暮鼓而归,世子若要寻他,恐怕要等等了。”
“这么晚?”李观镜大感失望。
“世子有急事么?我能不能帮上忙?”
李观镜心中一动,示意阎姬单独说话,两人撇下侍女,来到了湖心亭中,李观镜这才道:“你知道赵王府的事么?”
阎姬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我想去赵王府看看。”
“此事……”阎姬迟疑片刻,反问道,“世子知道赵王为何事惹圣人震怒么?”
李观镜连忙问道:“我正想打听呢,可是他们说齐王也不知道。”
阎姬淡淡一笑,道:“连我都听说了,世子认为齐王当真不知么?”
李观镜愣住,过了片刻,方喃喃道:“这是何意?”
“自然,齐王在外面不能说自己知道,只是他在宫中经营多年,有些耳目也是应当的。”说到这里,阎姬垂下头,声音更轻,“左卫将军府前些时日出了事,其实除了明面上的侵吞工银养私兵,好像还涉及到前赵王之死,圣人派人深查之后,朗詹供出了作案之人,只道自己是受命收拾残局。”
李观镜惊道:“圣人相信了?”
“事涉兄弟手足,圣人本不愿相信,可这两日忽然得了一件证物,忽然就下令让禁军围府了。”
李观镜心中登时冰凉一片。
阎姬看着李观镜的脸色,补充道:“所以世子现在可不好去赵王府,依我看……圣人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有了真凭实据——赵王恐怕难得善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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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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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一件关键的证物。
听到这句话,第一个映入李观镜脑海中的便是蟠龙玉坠,亦或是说,是玉坠中那封替代藏宝图的诱杀信!可是自从杜浮筠将玉坠交给李观镜后,他从未让此物离过身,哪怕是洗澡睡觉也不曾摘下,圣人又如何会得到这份证物?若不是这封信,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李福之死由李未央亲手谋划而成?
是……杜浮筠将信拿走了么?李观镜刚想到这一层,便甩头否认了,按杜浮筠的性格,他若要杀李未央,就不会有少陵原上的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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