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观镜带着管家在府里转了一圈,将大多数院子都落了锁,又指派好定期来打理的人,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亲自前往幽兰阁将修好的琴带了回来,下午出门时,直接将琴盒背上,来到了赵王府前。
李观镜许久未来见林忱忆,上回还看不出端倪,这次已经能看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了,一时觉得惊奇,一时又觉得早该有的,不由问道:“不是说三个月就显怀么?怎么现在才能看出一点?”
“三个月是我自己能稍稍看见些,要是穿这么多被人看出来,少说得四五个月。”林忱忆拉着李观镜进了门,笑问道,“快给我瞧瞧修成了什么模样。”
李观镜放下琴盒,将琴抱了出来。
林忱忆面色一时十分复杂,顿了片刻,才坐到桌前,轻声道:“阁主好本事,果真看不出墨香琴的模样了。”说罢,她抬手试了几个音,登时喜道,“音色倒是一点都没变,阁主果真不凡,想来他自己制作的古琴也一定是珍品!”
李观镜笑道:“姑姑喜欢的话,回头我介绍你去认识认识。”
“别了,我去过幽兰阁那么多趟也没能见到人,可见入不了他的眼,何苦强人所难?”林忱忆专心拨弄琴弦,漫漫弹了半曲后停了下来,感慨道,“当初你气势汹汹地带着它来,还说有仇人要上门找未央的麻烦,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怎么你后来也不提了呢?”
“那个啊……”李观镜脑中不禁浮现出少陵原上恸哭的青年,叹了一声,坐到桌边,道,“那个人,他不愿你的孩子承受他经历过的痛苦,因而放弃了复仇。”
林忱忆皱起眉头:“既有如此胸襟,那必然是未央做错了——镜儿,你可还能找到那个人?我该如何补偿他?”
李观镜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要离开长安了。”
林忱忆呆呆地看着琴身,片刻之后,道:“前些时日,我想将傅大家遗物取来,你却说此琴会招来麻烦,宁愿改其头面,让这传世名琴消失,也不可让它以本来面目出现,可按你方才所说,既然那仇人已然放下了恨意,墨香琴本身还会惹来什么祸事?”
李观镜当日没说出真相,如今更加不可能说了,因此含糊道:“我知道的时候,琴已经送去修了。”
“也罢。”林忱忆相信了这个解释,转而问道,“你父母到何处了?”
“还未传信来呢,他们不急着赶路,估计还有些时日才能到江南。”
“我其实很想去送你母亲,但如今这身子确实不便坐车——我年纪太大了,许多人到我这样的年纪,做祖母也是有的,因而太医嘱咐了不少次,未央本就紧张,如此更加不愿叫我出门,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你母亲。”林忱忆看着李观镜,满目慈爱,“你也是,这一走,也不知哪天才见得到了。”
李观镜不愿惹她伤怀,便笑道:“姑姑当日去游历,也是十分潇洒,如今不过换我去逍遥罢了,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回来,就是不知道这肚中的小娃娃到时候认不认得我这个哥哥。”
“自然要认得,我肯定要时时在他耳边念叨。”林忱忆说罢,拍拍李观镜的手,道,“你坐着吃些点心,我去拿个东西来。”
“拿什么?我帮姑姑去拿!”李观镜说着就要起身。
林忱忆按住他,笑着摇了摇头,到门外吩咐侍女进来伺候,自己则款款走开了。
李观镜这厢吃了几口茶,等得有些心焦,正要去问,外间传来动静,原来是林忱忆回来了,一并带回的,还有侍女手上捧着的皮甲。李观镜奇道:“这是?”
林忱忆解释道:“这是我前些年行走江湖得来的宝物,只是大小不适合你,前段时间听说你要走,我便让府里的绣娘按照你的尺寸改了改,虽然不能像之前那样护住整个上身,但保住要害部位总不成问题。”
“这一改可真是暴殄天物了。”李观镜无奈道,顺从地披上身,略微有些紧,但若是穿到里面,则刚刚好。
“我不见得有机会再出去,留在家里落尘才是埋没了它。”林忱忆围着李观镜比了一圈,欣慰道,“还好穿得上,不然你明日要走,熬瞎了绣娘的眼睛也没法再赶出来了。”
“我是去求医,又不是像姑姑那样去行侠仗义,本身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看这皮甲保我终老都不成问题。”
林忱忆听着很是高兴,转而想到李观镜明天要走,不免又有些伤感,便道:“你家里也没什么人,晚饭不如就在我这里吃了罢。”林忱忆说完,见李观镜要开口,忙道,“我知道你不喜未央,他今日不在家,碰不着的。”
李观镜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嘴中,尴尬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他去哪了?怎么让你一人在家?”
“他说得不清不楚,好像是哪个远房的晚辈去世了,他出城去送殡。”
李观镜笑意一僵,问道:“他是不是昨日就出城了?”
林忱忆点了点头,奇道:“你也知道?”
“啊,听说过。”李观镜心情顿时变得沉重,心中暗自埋怨起李未央——昨日李照影棺椁刚被运出城,他迫不及待地就跟着去了,此举诚然顾全了他和废太子的兄弟情谊,可又置林忱忆于何地?万一此事被圣人发觉,遭殃的可不只是他!
“镜儿?”林忱忆眉头轻蹙,“怎么了?”
李观镜扯出一个笑,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气他没有时时看顾着你。”
“你呀,也太向着我了,我又不是孩子,何至于要他时时陪着?他总看着我,我反倒没了自己的时间。”林忱忆靠坐到榻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柔和的微笑,“太医算了日子,说端午后便可准备起来了,我现在想想,既觉得期待,又害怕得很,人人都说产子如在鬼门关走一遭,但愿到时候我们母子俩能够顺顺利利才好。”
“当然会顺利,有那么多名医在太医院呢。”李观镜劝慰道,“不过我想,你生下这一胎便也够了,往后还是以自己身体为重。”
林忱忆笑着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这般闲话,到吃完晚饭时,太阳已经西落,天边的云仿若被火烧了一般,红彤彤地蔓延开来,此景应是美不胜收,李观镜却无心观赏,满心都是李未央出城的事,如此回到家中时,方才发现美景已然消逝,徒留天边一抹余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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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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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离开长安这日,正是清明时节,李观镜往南边出城,在少陵原祭祖之后,与同来祭祖的杜浮筠会合,两人与杜家两位兄长告别,一同从城郊绕行,到傍晚时分,来到了城东的云门乡。郡王府在此处有田产,若要在庄子里找宅院住下也不是难事,但李观镜此番有意隐匿行踪,因此与杜浮筠商量起另外找地方歇脚。
杜浮筠明白李观镜的顾忌,他也正作此想,便提议两人扮作客人,直接往村中农户家里投宿。
天将黑时,两人终于在云门乡边界的村落里寻到了一处人家,这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妇,看着已然是年过花甲,问起来方知才过不惑之年,因终日劳于耕作,所以看上去更加显老一些。夫妇二人膝下有一子,前些年因病没了,儿媳改嫁,只留下一个四岁的小孙女,女娃娃前几日踏青落了水,如今尚在病中。
听完这些,李观镜心中五味陈杂,他总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已经很糟了,但真正走出那富贵之地,方知天地间最不缺苦命人,自己的遭遇实在是不值一提。
杜浮筠温言,放下水碗,道:“老丈,我二人略通医理,若是放心,劳烦带我们去给女娃娃看看。”
“哟,那可真是多谢了!”老丈连忙起身,端起油灯,领着杜浮筠往里屋去。
里屋只在土墙上开了一扇极小的窗户,冬日可以御寒,到这时节难免有些憋闷,李观镜顺手将布帘挂到门边,顺着灯光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躺在炕上,嘴唇发白干涸,脸颊微微泛红,伸手一探,感觉温度不低,便问道:“烧了几日了?”
“有两三日了,我们将冬衣都拿出来给她盖着,却只不见好。”
“烧得这么重,就不要捂汗了。”杜浮筠直接将几层冬衣拿开,只留下一层被子保暖,而后示意老丈取来湿布,敷在小女孩的额头上,叮嘱道,“这么晚了,也不好进城去抓药,今夜你们要多费些心,隔半个时辰拿热布给她擦身,等热退了些便不用继续了——对了,备些热水,她若是中途醒了,喂些水给她喝。”
李观镜与杜浮筠虽穿着简单,但布料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上的,因此老丈颇为信服,安排好他们俩的床铺后,便与妻子一同守在孙女的身边。
奔波一日,入夜后却了无睡意,李观镜翻了个身,轻声问道:“你困么?”
“还好。”杜浮筠的声音立刻从木板那边传来。
“我其实有些困,但是睡不着。”李观镜枕着胳膊,定定地看着漆黑的前方,道,“我在想,未来我总得做一些事,不然白享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浑浑噩噩活一遭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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