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克死我娘,克死服侍我的嬷嬷……拙玉因我而受辱……所有人只要靠近我,都不会有好下场……我自己更是一条烂命……”
“先生!”
公仪戾捧住他的脸颊,不知何时凑得极近,强势地将前额抵住他的前额,强迫他听自己说话。
文卿怔怔地流泪,艰难地吸着气,神情痛苦不堪。
“你不是天煞孤星。”公仪戾沉沉地看着他,声音坚定,“你是大夏的救星,你的字是上天的旨意,只有你能挽救江山于危急存亡之际,谁说你是天煞孤星,便是与大夏为敌。”
“苏拙玉和苏纪堂两人之间的纠葛,并非先生一句天煞孤星就能揽去的,他们不是简单的兄弟关系,更何况罪魁祸首是苏纪堂,而不是你。”
文卿苍白的面容露出恨色,眼眶赤红,眉心紧蹙,一瞬间看去竟显得颇为阴鸷狠戾,下一刻,却又疲惫地半阖上眼,苍白瘦削的双手交合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里极为疼痛。
“阿昭,不要瞒着我,做任何为我好的事。”
“我配不上……”
公仪戾抿紧唇,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抹去文卿眼角的泪,文卿却哭得更厉害了,向来冷清淡漠的一张脸如今失控地扭曲着,脸颊湿答答的,哽咽时浑身有些痉挛。
“你答应我……”一字一句咬得很紧,滚烫的泪珠从眼眶直坠而下,落在公仪戾酸涩不堪的心头。
“我答应你。”
公仪戾在文卿面前总是过分坦诚,让文卿忘记了这个人并非不擅说谎,也并非不擅隐瞒,前世那份隐秘苦涩的心意,他一个人藏了二十年。
文卿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失力地靠在他的肩上,长睫紧闭,睫毛根处不断浸出泪珠,眉心深深蹙起,下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丝丝渗血。
他慢慢哭累了,变成闭着眼流泪,不再出声,只是时不时哽咽一下,连带着浑身都抖动发颤,像一尾即将干涸的鱼。
过了许久,烛光慢慢黯淡。
文卿终于勉强平复了呼吸。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阿昭今晚上太安静了。
“阿昭,我好冷……你上榻来……”
公仪戾耐心地用柔软的手帕擦拭他脸上的泪痕,侧逆着烛影,少年郎的身影十分高大,背脊挺拔,侧脸轮廓似乎又深邃了些,那双琥珀色眼眸连文卿都不能再一眼望到底了。
“可是先生,你脸好烫。”
文卿噙着泪,小声地哽咽:“抱抱我……”
“正抱着呢,抱着呢。”公仪戾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以作安抚,温声轻哄,“我让南九下来帮你看看好不好?刚刚还全身冰冷,现在又生热病了,不看看我不放心。”
“呜嗯……”
“那卿卿不哭了好不好?南九看着多难为情呀,是不是?”
文卿咬紧下唇,眼眶红红地点头。他的脸越来越烫,意识慢慢地不清醒,连看公仪戾都有些模糊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总是寒病,很少这样生热。
他不能任性,他很惜命,这一世不能像上一世那样死得凄惨,更不能早早地死在夺嫡之争的前夕,如此窝囊,他的阿昭还需要他,他还没能帮拙玉报仇。
“让南九下来罢。”
公仪戾轻抚他耳边的长发,低头在他泪湿的脸上啄了一口。两天前文卿满脸是血的模样依旧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那时公仪戾一言不发,但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惶恐不安,他想起了文卿雪地里断掉的尸体。
雪那样深,死去的人也是那样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醒来。
“恕属下多嘴……文大人是不是习过巫蛊之术?”
南九抽出扎在文卿手腕上的银针,发现银针尖端发青。
“文大人寒病入骨,体弱气虚,脾脏肾肝毒素难除,哪怕一直服用安神固元丸也无法根治痼疾,一时情绪过激便易呕血晕厥,全身发冷,这些想必文大人自己也知道,但此刻的温病却不合寒病症状,若属下没有猜错的话,恐怕是子蛊在反噬母蛊宿主。”
文卿全身乏力,软软地陷在公仪戾怀里,长睫微敛,月色入户,阴冷的光斜映在侧脸上。
他略微思忖片刻,哑声道:“……传令下去,东宫和苏宅的人即刻传书回禀,景王和瑞王府上的人明日回来一趟。”
“是,大人。”
南九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回来时依照公仪戾的吩咐从膳房端来了温好的板栗酥和鱼羹,文卿从昏迷中醒来,胃里灼热得紧,甚是饥饿,闻到鱼羹的味道,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很少会这样失仪,但在公仪戾面前,似乎再失仪的事都做过了,也不觉得难为情,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发现他心不在焉的,好像在想别的事。
“……阿昭?”
公仪戾回神,忙道:“先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南九去熬药了,待会儿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文卿眼眶还红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但公仪戾能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思来想去,想着他应该是不愿意喝药,便道:“板栗酥很甜,待会儿留半个,喝了药再吃,嘴里就不苦。”
“阿昭这样照顾我……很辛苦罢……”
“什么?”公仪戾愣了一下。
文卿却偏开头,咬紧唇不再说话,他的喉咙阵阵发苦,头也疼得厉害,就这样躺在公仪戾怀里,什么事也做不了。
他这个年纪,正该是鲜衣怒马,纵情享乐的时候,却陪着他这个病入膏肓的残废在这儿天天闻着腥苦的药气,总是担惊受怕地服侍着他,好不容易出门玩一趟,却又被他病倒的噩耗束缚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尽兴。
他们连房事都很少做,不是文卿不愿意,而是病得太重,力不从心,总是在中途晕倒,把公仪戾吓一跳。他会守在榻边等他醒过来,泪眼汪汪地道歉,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如此放纵,虽然文卿从来没怪过他,但他却很自责,也确实很少再碰文卿了。
“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公仪戾拿起了春凳上的板栗饼,明明就有好几块,他非要掰成两半,仔细对比了一下,将大的那半块递给文卿。
“吃了阿昭的板栗饼,先生就不能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公仪戾用臂弯将他抱着扶起来,让他在自己怀里靠得更舒服些,文卿喉咙发堵,还难过着,公仪戾便将酥点在他唇边磨蹭着,终于慢慢撬开文卿的唇齿,触到他的舌尖。两人慢吞吞地,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糕点,吃着还有些噎,却有闷闷的笑声从耳畔传来。
“原来先生也会这样犯傻吗?”
“能陪在先生身边,阿昭就已经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怎么会觉得累呢?”公仪戾捏捏文卿滚烫的脸颊,眯眼笑着说,“阿昭这么年轻,身强力壮,再照顾一百个先生也不嫌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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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怪圈
“为什么……?”
文卿咽下一口板栗饼, 又就着公仪戾的手吃下一勺鱼羹,板栗饼很甜,鱼羹咸淡适宜, 鲜香扑鼻, 腾腾热气氤氲了他的病容,不止是长睫,连眉头都变得湿润起来。
公仪戾微微弯腰, 亲昵地凑过来, 轻轻舔舐他温热柔软的唇,文卿伸手抵在他胸口, 拳头却没有力气,只是紧紧贴着, 感受他砰砰的心跳。
“因为先生是阿昭的妻。”
文卿怔住了, 泪痕犹湿的面容上呈现出片刻的空白, 片刻后却突然低低地笑起来, 眉眼弯弯的,眼泪就顺着湿润的长睫往下掉,可越掉越止不住,忍在喉中的哽咽也Hela慢慢决堤,不一会儿竟放声大哭起来。
“我是……阿昭的妻……”
他仰着脸,泪眼朦胧地望着公仪戾琥珀色的眼眸。
他活了两辈子,活得精明, 也活得愚蠢。大夏最年轻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战场上力挽狂澜的顾命大臣, 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中书令, 刑场上横尸街头的冤魂……午夜梦回, 他总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如今他知道了, 他是阿昭的妻。
“呜嗯……”
“呵嗯……”
文卿攥紧公仪戾的衣襟,急促地喘着气,过度的呼吸让他滚烫的脸颊上潮红更甚,眼泪像挖深了的泉水一样汩汩涌出,他咬紧唇,抬起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公仪戾的侧脸落下一个潮湿的吻。
“先生,不是约定好了吗?”
公仪戾轻抚他那被咬得满是伤痕的唇,心疼得直皱眉:“实在想咬些什么的话,就来咬阿昭的唇吧。”
“嗯……”
“不哭啦,明天眼睛该肿了。”公仪戾亲亲他右眼眼皮上的朱砂痣,“饭还没吃完呢,都快冷了,来,再吃几口,我喂你,啊——”
文卿还在掉着眼泪,却很赏脸地张口吃了一小勺鱼羹,他慢慢咀嚼的时候,公仪戾便拿着手帕耐心地擦拭不断溢出的泪珠,擦到最后手帕湿淋淋的,怀里人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脸颊红通通的,呼出的气很热,清瘦的手还紧紧攥着公仪戾的衣襟,像是怕他跑了。
明明昏迷了两天,才刚刚醒过来。
这具身子已经不堪重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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