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转动木轮,缓缓行至南九身前。
“跪下。”
南九不为所动,俯视道:“属下效忠的是小公子,并非文大人,主仆之礼方为跪,既非主仆,文大人何必强人所难?”
“南九,你也在我身边跟了些日子,应当知道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
“文大人!南九有失礼数,怪属下管教不严,望您念在小公子的情面上,放他一条生路。”南七从暗处现身,压着南九一同跪下去。
“哥!你疯了?!”南九不服气地挣扎起来。
南七深深俯身,死死地钳制住南七的脖子。
文濯兰走过来赶走两人:“好了,你们退下,别扰了晏清安静。”
文卿看着那两人消失,没有多说什么。
文濯兰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我回房了,姑姑也回房午睡会儿罢。”
“对了,让春阳帮我把琴放回琴房,顺便把血擦擦,别让血把琴弄坏了。”
木轮吱呀吱呀的声音又轻轻响起,文濯兰愁眉不展,回房写了封信,命人快马送至北漠边境,并嘱咐一定要亲手送到三皇子手里。
入夜后,东宫。
“你说什么?!”
公仪峻掀翻桌案,毫笔砚台和成堆的奏折摔在一起,青花瓷砰地一声碎了,墨汁流了一地。
春浦凑上来为他顺顺气,却被他扬手甩在地上,狠狠地踹了两脚。
殿前风尘仆仆的驿兵正匍匐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那蠢才居然真的有用兵之能?”
公仪峻不相信。
前线八百里加急传来捷报,三皇子公仪戾随送亲骑兵深入乌桓敌营,砍下乌桓大将挞楼之首,痛击乌桓心脏,斩敌数百人,带领轻骑四十余人护送辛夷公主一路策马返回烽火城,大夏骑兵仅一伤一亡。
哪怕当年孟迩初出茅庐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传奇般的战绩。
“太子殿下……小的只是一介驿兵,怎敢谎报军情……”
崇明帝这几日身体不适,所有前线的消息便先传到东宫。
公仪峻缓缓走下殿阶,垂眸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鹌鹑,如同看一只抬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怎么不敢?”
“本宫说你敢,你便敢,本宫说你谎报,你便是谎报!那个冷宫出身的蠢才,连填饱肚子都要看太监眼色的可怜虫,就该给本宫好好地死在前线啊!作什么妖?!”
春浦跪在地上,垂头听着公仪峻的怒斥,唇边竟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很快,那笑意便被收敛进紧抿的唇里,变成一脸惶恐不安的神色,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来人,给本宫把这人拖出去斩了,欺君罔上,饶了你全家的命是本宫的仁慈!”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还不快拖走?”
侍卫们上前押住驿兵,咔地一声卸下他的两条胳膊,拖着胳膊往外走。
“殿下!殿下!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三皇子不懂用兵,莽撞行事,惊扰了乌桓骑兵,乌桓首领怒不可遏,如今前线形势更加紧张,百姓更苦了……”
公仪峻很满意:“拖回来。”
“今日之事,要是泄露了一点风声,你们所有人,杀无赦。”
阶前侍卫和太监宫女纷纷跪在地上,颤声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春闱
翌日, 三皇子出师不利的消息传遍京城。
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甚至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水花,崇明帝长叹一声, 早早地退了朝。
“南宫将军守了那么多年的烽火城, 局势依旧严峻,没人指望一个初出茅庐的皇子能扭转乾坤,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皇室贵胄以命相守, 北境的士气多少也能振奋几分, 三皇子在塞外征战,他的生母因此复位, 皇室也保全了颜面,何乐而不为呢?”
“天家的事, 本就是互相利用, 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才肯罢休。”
顾岱和钟堂议论着今日的朝政, 文卿淡淡地饮着茶, 眉眼冷冽,不置一词。
文濯兰经过烟汀亭,也从淑妃那儿得知了阿昭首战失利的事,虽觉得有些遗憾,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没人能保证定能获胜,失败也是常有的事。
阿昭还年轻, 前线的战事也吃紧, 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若想要证明自己, 倒也不差这么一次两次。
“姑姑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文卿看见她, 便问了一句。
顾岱和钟堂向文濯兰行了个士子礼, 文濯兰以江湖礼回敬,将手上的桂花糕拿给文卿。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他想不开才回来吧。
“回来拿点东西,喏,给你捎的桂花糕,那天见你吃了两块,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文濯兰笑着说,“路上尝了一块,太甜,配着茶正好。”
文卿伸手接过桂花糕,垂眸看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竟有些黯淡。
“多谢姑姑。”
他把桂花糕分给顾岱和钟堂吃了,自己却一块也没尝,文濯兰让他吃点甜食心情好些,他却说实在太甜,吃着牙疼。
这下顾岱和钟堂也看出来文卿状态不对了。
顾岱脑袋转得飞快:“罢了,别再说这些政事了,说来说去惹人心烦。下个月上巳节,陛下要去祭坛为国祈福,不过阵仗好像不大,允许士子游春出行,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不知晏清是随御驾还是随文士呢?”
“晏清你腿脚不便,那祭坛八陛三千阶不能用轿辇轮椅,还是不要上去为好。”钟堂有些担心。
文卿沉默片刻,扯唇笑了笑:“我倒也不至于那样为难自己,更何况陛下身边必有太子,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周旋。”
“也是,还要防着太子呢。”顾岱想了想,“我去打听打听,万一到时候太子去文士那边,我们就去祭坛,我和明统哥哥扛也要把你扛上去,否则兰汤沐浴的时候被太子盯上就不好了。”
文卿失笑:“那倒是多谢二位了。”
若公仪峻真敢在那样重大的场合向他出手,那他的死期也不远了,只不过一命换一命对他来说太不值,他又担心公仪峻也能获得重生的契机,不是逼不得已,不会用这下下之策。
他在地牢里给公仪峻留了个绝佳的位置。
怎么能浪费呢?
——
北境,烽火城。
议事堂外,南宫氏亲卫手持长刀,战刀上红缨如血,刀刃上沉淀下擦不尽的斑斑血迹。
长案上铺着北境军事作战防御图,每个城防的兵力和辎重营的布置十分详细,自玉门关以北已被乌桓占领,南宫一脉镇守此关长达三十年,两国势如水火,漫长的边境线上流民无数,哀鸿遍野。
公仪戾和南宫遇一夜未眠,在议事堂内共谋北伐大计,交谈得越深入,南宫遇便越是对这位年仅十五岁的三皇子刮目相看。
他从小跟着父亲领兵塞外,为北境边防鞠躬尽瘁,无暇关注长安,故而对京中局势不甚了解,辛夷公主下嫁与乌桓首领做妾室一事,也是车马行至烽火城门口了才知道。
他以为数日之前陛下召乌桓使团入京只是一次寻常的外交政事。
当他从城楼上往下望时,花轿里的人恰好掀开厢帘,那一口小小的窗里透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和年少时见到的表姐七分相似。
南宫遇立刻冲下城楼,带兵拦住了和亲的车马。
为首的皇子抬手叫停了整支队伍,琥珀色的眼眸没有多余的光亮,沉声说了句让开。
南宫遇怒上心头,抽刀便和他打了起来。
趁着近身打斗的当口,那皇子压低声音告诉他,他会把她好好地带回来。
他发誓。
南宫遇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眼眶未褪的红痕和眼底剧痛的悲伤。
他留下了一个人。
一个将死的孩子。
南宫遇看着那行车马缓缓出关,在城门苦等了整整一天一夜,黎明时分,终于在奔腾的尘土和马蹄声中看到了那个拥有琥珀色眼眸的人。
他将辛夷护在怀里,满身鲜血淋漓,背上一把红缨枪和一柄长剑,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提着乌桓大将挞楼的头颅。
南宫遇太熟悉那脸上的神情了。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那样恍惚。
早春,边塞疾风如刃,风沙扬起漫天的雪。
南宫遇连忙安排人为这位京城来的皇子接风洗尘,众人都已入席就坐,唯独不见这位首战大捷的年轻将领。
等亲卫找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地躺在雪地里,攥着一抔雪,口中念着什么,听不太清,好像在叫先生什么的,语气里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南宫氏亲卫不敢贸然上前,不一会儿,段寻找了过来,把亲卫赶走了,跑过去踢了踢公仪戾的腿。
公仪戾没理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你家先生给我传信了。”
公仪戾马上诈尸,猛地跳起来,简直难以接受:“为什么先生给你传信不给我传信?”
段寻抱着手,故作高深道:“自然是因为我有让他给我传信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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