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作为他的老师,和一众大臣一同候在殿外。
崇明帝非常重视天命,设置了不少占星官员时刻关注着星象的变动,并据此调整着所有的国策历法。
占星官虽然只是正五品官,但实际权力极度膨胀,皇帝的迷信对于他们来说是无上权力荣耀的来源,他们乐于做一切能维持现状的事。
正巧,要问文濯兰九九八十一蛊中哪支蛊最为冷门晦深,自然首推纵言蛊。
纵言纵言,顾名思义,操纵言行。
越是心志不定的人,纵言蛊施行得就越成功。
“陛下,恕老臣无能,大皇子殿下怕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这……脉象实在是过于蹊跷……”
湘贵妃黯然垂泪。
即便李君甫倒了台,江南李氏依然掌握着江南一带的盐铁商贸命脉,如今她在后宫依旧得宠,虽然不比往日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暂时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崇明帝勃然大怒:“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峻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这些庸医通通陪葬!”
老太医连连磕头,满堂俱是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被拖出去斩了。
文卿估摸了下时间,也快到了。
“报——”
占星官一身白衣胜雪,腰间垂了枚星辰玉佩,左手持羽扇,右手持微型浑天仪,一路慌忙跑来,面容有些不自然。
“启禀陛下,星象有异!”
崇明帝闻而色变:“宣!”
“昨夜微臣夜观星象,见两月相承,晨见东方,一月自东宫升,一月自西宫升,月象不犯龙威,昭示皇宫内两位皇子命理犯冲,如今两宫有难,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将一宫移出星象界定之疆,方能保全另一宫。”
占星官微微垂着头,众人看不见他眸中呆滞的目光。
崇明帝沉思片刻,问太医:“最近还有哪个皇子生病?”
老太医答道:“回陛下,还有华英殿,不过华英殿伤的是娘娘,三皇子殿下尚还安好。”
华英殿。
那就好办多了。
既不需要考虑后妃母族势力相争,又没有丝毫余情可念。
“移西宫。”掷地有声。
文卿于殿外听着,唇边弧度不变,眼底却稍微放松了些,淡淡地浮起一点笑意。
辛稷安却望着占星官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并非不信天象,而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这八年来大皇子从来没生过病,怎么今日突然和三皇子命理犯冲了?
但他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华英殿从此不再是英嫔和三皇子的归宿了。
朝廷购置的府院在京畿之地,离皇宫很远,英嫔离宫时还病着,似乎风一吹就会散,马车摇摇晃晃,三皇子抱着一床破旧的棉絮,马蹄印和车辙在一道道吱呀吱呀声中远去,其他宫里的娘娘掀开帘子望着,都觉得有些凄凉。
今日是英嫔,往后未必不是她们。
星象之事,本就漂浮不定,只要谁与毓华宫那位犯冲,注定逃不过移宫的命运,一辈子不再有出路。
坐在逼仄的马车里照顾着娘亲的公仪戾却并不伤心,日子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再比冷宫差了。
新的府院有地,能种庄稼,不会让娘亲饿着,卖了银子就能请郎中,更重要的是出门不必再钻狗洞,只要娘亲病好了,他们甚至能像寻常母子一样逛逛街,不像冷宫里囚死的笼中鸟。
只是……先生。
恐怕再也不会来了吧。
先生要他夺嫡,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夺嫡的资格,没有价值了。
“咳咳……”英嫔闷闷地咳了两声。
“娘亲,还难受吗?”公仪戾立刻紧张起来。
英嫔轻轻颔首,苍白的眉眼温柔得如同一幅书画:“娘亲看着阿昭难过,心口便疼。”
“我难过吗?”
公仪戾怔怔地问着,等英嫔伸手抚过他的脸颊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皇宫里,可有阿昭舍不得的人?”英嫔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岁月流逝中慢慢沉淀下来的河床,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
公仪戾欲言又止好久,终究还是不甘心:“文大人……”
“阿昭,该叫先生。”
公仪戾忍不住哽咽:“可他已经不是我的先生了。”
英嫔温柔地笑:“往后千万别在文大人面前说这句话,文大人若是知道阿昭这样想,该伤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孽种
状元府。
文卿闭门谢客,平日里也不与新科进士们走动,不答复拜谒之帖,饶是如此,每日也还是有不少人来状元府送信。
还有一些不怕吃闭门羹的,比如钟堂。
公仪峻卧于病榻,文卿也得了闲,在书房挑些公仪戾这个年纪能看的兵法典籍、帝鉴图说,杯中的茶尚还温热,袅袅飘着雾白的烟。
“公子,钟大人又来了。”
这一日来,文卿还能匀些时间与他闲谈一番,二日来,虽有些不耐,却勉强能忍受下去,若日日来,却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之语,倒也没有再会的必要了。
“就说我这段时日身体不适,让他回去罢。”
钟堂如今也在翰林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宜交恶,但话不投机半句多,文卿也没有和他交好的意思。
更何况,如今钟家也是大皇子一派的。
“咳……咳咳……”
文卿抱着典册,又靠在椅背上断断续续地咳起来,只是稍微喘急了些,面色便惨白如纸,鬓边的发也湿得不行。
那枚安神护元丸大概是年头久了,药效已经不够了,只舒坦了几日,梦魇和剧痛又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吞没,每日每夜,皆是如此。
唇边早已被他咬得痕迹斑斑,流过血的地方结成一片又一片小小的痂,脱落后只留下淡淡的白痕,掌心也一样。
有时候他会觉得,重来一世,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即便公仪峻死千次万次,他的痛苦也不会因此减轻半分。
窗外又飘起雪。
宣德二十五年,前世的这个时候也是这般冷么……他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公子,是不是该换药方了?”春浦担忧道。
“换与不换,都不过是这个样子……”文卿苦涩地笑了笑,“无妨,等寒冬过去便好。”
他望向窗外,忽地想起什么,“钟大人走了吗?”
“回公子,还在门口等着。”
“……让他进来罢。”
钟堂只带了两个仆从,立于状元府前,门前偶尔有士大夫经过,窃窃私语着走开。
论家世,文家这种寒门根本无法和钟家相比,论才貌,两人则各有千秋,然而众星捧月的钟堂竟一连数日出现在文卿门前,一副不见到人誓不罢休的阵仗,也不怪京城里四处流传着两人的秘闻。
文卿本因清冷出尘的气质和绝色容颜引得皇城世族公卿子弟竞相肖想,如今这个消息一流传开,动心思的人便少了很多,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愿与钟家为敌。
“晏清怎的突然身体不适,我明日带府上的郎中来给你瞧瞧。”
钟堂身边的仆从收了油纸伞,恭顺地站在两侧,钟堂则取下鹤氅,快步朝书房走来。
“明统兄若有要事相商,还是早些说为好。”
钟堂看见他禁止靠近的手势,轻怔片刻,停在了书房边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钟堂望著书架前眉眼如画的美人,“只是想喝一杯状元府的茶。”
“普通的雾里青罢了。”
“普通的雾里青,也不赏我一杯吗?”
文卿淡漠地看着他,眉心微蹙,不明白钟堂发的哪门子疯。
“春阳,给钟大人倒一杯。”
“是。”
钟堂接过茶杯,却没喝。
“晏清,你起步太高,而升迁太快,在朝中已经有人眼红。如今右丞已倒,外戚式微,大皇子又遭意外之祸,不少人都在盯着你。”
“多谢提醒。”文卿平静道,“作为交换,我便也给明统兄一个忠告罢。”
“当心顾岱。”
钟堂愕然:“什么意思?”
“我乏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明统兄也少些登门拜访,以免落人口实。”
“我是在保护你!”
文卿唇角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并不明显,如漆的墨眸中也没有丝毫笑意:“麻烦明统兄帮我转告一声,残废之躯,不足为世子们挂念,若是发乎情止乎礼便也罢了,否则我不介意在皇上面前为大家美言几句。”
“以及……右丞已倒,左丞掌权,辛大人和我祖父是生死之交,若是不介意两边都得罪,尽管试试。”
……
“真晦气。”春阳狠狠跺着地上的淫-秽信,叉着腰抱怨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公子岂是他们这种货色能够肖想的?”
春浦叹气:“都是世子呢。”
“世子又如何?!全都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罢了!”
大夏民风开放,男风盛行,世家公子大抵都会养几个脔宠,京城里几家兔儿院中的头牌更是形貌昳丽能歌善舞,追捧者数不胜数。
然而脔宠毕竟是脔宠,上不得台面,无法考取功名,无法写入族谱,即便偶有几个服用生子药诞下子嗣的,也不过是世人眼中的异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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