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仞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对她心里的小九九可谓是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这位七殿下要如何应对了。
见傅予安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心想反正这孩子年龄小,好欺负,于是便无所顾忌起来:“不如您先把这嫁妆拿出来——左右都是一家人了,早晚要送去库房的不是!那奴仆还在外边嚎,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殿下残虐暴戾,上门第一天就发难下人呢!”
祁仞哼一声,瞪她一眼道:“你啥都想要,熊脸要不要?”
“他们打碎了殿下的镯子,还没跟人算账呢?怎么着还恶人先告状呢!”小竹急忙开口辩解道。
大夫人顿时黑了脸,喝道:“大胆!哪里轮得了你一个丫鬟说话!”
傅予安把她护在身后,把手里的碎片递给祁仞,甩了甩手比划着解释,小竹在一旁翻译。
“这嫁妆是父皇给备下的,自然是不好随意处置。况且那奴仆还弄坏了我的镯子,是不是先算算这笔账?既然大夫人宅心仁厚,那不若帮他出了,也省了诸多事端!”
这下大夫人闷了声,眼珠子转了转,试探地问道:“镯子?什么镯子?我陪你一个便是!”
她只想着反正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整日里在冷宫里苟活,那镯子自然不会多值钱。先赔了他,再要嫁妆,稳赚不赔的买卖!
傅予安伸出五个手指头,朝她晃了晃。
大夫人:“五两银子?”
小竹:“五千两!”
大夫人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怎么不去抢?满口胡言漫天要价,真当我们将军府不识货怎么着!”
“那是殿下母妃留给他的遗物,价值连城,上好的红玛瑙,您若是不信,即刻便请了玉石铺子的先生过来,瞧瞧这碎片便知!”
祁仞把手摊开,碎片在屋外投进来的日光里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快赔!”他收回手,伸出食中二指指着她喊道。
大夫人诧异不已,实在是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值钱的东西,虽说这价值几何还有待考究,但他一脸的义正言辞,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假的。
本来便是自己理亏,如今若是再强要他的嫁妆,怕是要先赔了这镯子。他那寒酸的嫁妆估计连一千两都没有,万一……
没必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的买卖她是断然不会做的。
几番思量间,大夫人哼一声,又挂起笑来,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那不长眼的奴仆弄坏的,怎地要赖到我头上?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那嫁妆你们自己留着,我把那犯事儿的奴才赶出府去,这事儿就算了了,成不成?”
这话傅予安没理由不同意。
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婚事匆忙,嫁妆根本就没多少,反倒是当初将军府的聘礼,倒是被珏妃一个子儿不落送了回来。
这以后还是要在这府里讨生活过上一段时间的,等以后……若是自己走了,祁仞还恢复不了,也能让他和二夫人日子好过一点。
傅予安点点头表示同意,祁仞看他这么好说话,恨铁不成钢地憋了一股子无名火,当即便躺倒在了地上,撒泼打滚要让他赔钱。
傅予安吓了一跳,生怕他弄丢了那些个镯子碎片,连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大夫人轻蔑地瞪他一眼,并不做什么表示,让下人拦着,从一旁绕开他快步离开了。
真可怜,祁仞想,不会说话就任人欺负,还不识好人心,连我想为你出头都不要,真是胆小怕事!
“好孩子,难为你了。罢了,也累了半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午膳待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殿下还请谅解,如今仞儿情况特殊,也就没办酒席……”
他笑着点点头,拱手行了一礼,拉着祁仞告辞。
祁仞还不依不饶地叫嚷着要找大夫人报仇,被傅予安瞪了一眼,又立马偃旗息鼓,蔫了吧唧地跟在他身后。
第四章 当年初见,你说我是个小太监
“媳妇……我能牵着你的手吗?”他紧走两步到了人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傅予安太阳穴一跳,想着回去还是得让他把这个“媳妇”的称号改了。
肉麻死了!
他点点头,主动把手搭上他的,对方一喜,立马反握住他。
常年习武的手上不少茧子,傅予安手心有些发热,一时竟觉得自己也好像得了那傻病,不然这脑袋怎地会如此昏沉,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几年不见,他好像越发好看了,傅予安想-
傅予安第一次见祁仞,其实是在五年前。
当时祁仞大哥祁子骞刚在战场上断了腿,祁仞把他送回来,正巧赶上宫里仲秋宴会,他便被珏妃给生拉硬拽叫进了宫来。
说是仲秋宴会,其实珏妃是存了给他物色个将军夫人的心思。
傅予安本就没人待见,十二三岁的年纪,也喝不了酒,草草吃了几口饭菜后,便偷偷溜走了。
圆月高悬,他刚换了小竹一身宫女衣服准备溜出宫去跟卖画本那老头交涉,一条腿刚翻上墙,身后便传来一道莫名的力道,把他给拽了下来。
他掩了“七殿下”的身份,自是无所顾忌,一个不慎摔倒草地上,哎呦一声叫疼。
上边抻过来个脑袋,脸色比那夜晚的天幕还黑:“小太监?”
傅予安心里咯噔一下,年纪小不禁吓,几乎是瞬间便哭了出来。
哭也是小声的,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吭哧吭哧坐起来,垂着脑袋小声啜泣。
祁仞哪里见过这架势,在军营呆了这么些年,身边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这还是头一遭见着这样说哭便哭的,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才是太监呜呜呜……说什么呢!”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控诉,本想着声音够笑听不到,却没想到祁仞常年习武,听力本就非常人所能比,眼下又是寂静的墙边,更是一字不落被他听了去。
祁仞不清楚他的身份,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惹了什么麻烦,于是便站在那看着他哭。
傅予安哭够了,被他盯着又不敢站起来跑路,只能低着头揉眼,真哭变成了假哭。
“过来!”祁仞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朝他招手。
他五官相貌本就极具侵略性,额角一道疤,一身匀称肌肉藏在衣袍下,举手投足满是军营战场上厮杀淬炼出的凛然气势,把傅予安这个半大小子给吓得不轻。
出去了是不是就要抛尸了?他杀了那么多人,自己无依无靠的,若是真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会激起什么水花,但是……
“啊啊啊啊——”
他还没思考完其中利弊,便被人给拎着后领子薅上了墙头。
晚风顺着耳畔呼啸掠过,傅予安脚挨不着地面,吓得呼吸都忘了,紧闭着眼攥着拳头装死。
须臾片刻之间,两人便已到了宫外,傅予安见他没什么恶意,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竹看着他,切记不要出风头,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便好。
但不出风头也难免被旁人惦记,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之后,小竹便让他装成哑巴,以避人耳目。
但憋着不说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难受地紧,但常年住在冷宫里,身边就一个小竹服侍,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去哪?”祁仞把他放到地上,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问道。
傅予安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能囫囵扯些借口应付了,说是去给宫里小主买胭脂。
祁仞点点头,没再多问,跟他分道扬镳了。
结果半个时辰后,两人在画本铺子里相遇。
彼时傅予安正在跟老板谈价钱,他画的画本好卖,想提价,但老板始终不愿意,一来二去,两人便吵了起来。
祁仞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俩在对骂。
那老板认得祁仞,见他熟络地搭上傅予安肩膀,以为这两人是朋友,心思转了转,最终还是松了口。
祁仞全程绷着脸看着俩人交谈,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拉着人便出了书店。
“买胭脂?”他眉毛一挑,语气有些不悦。
傅予安心虚,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扭头就跑了。
祁仞本来想伸手把他捞回来,伸出的手又放下,还是没下得去手。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长得倒是白净,就是声音粗了些,跟个小男孩似的!-
祁仞住的地方倒是打理地干净,雅致的小院子完全看不出个武将的住处。
院子门上悬着个牌匾,上边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沽鹤苑”,看起来倒像是出自这位祁大将军没傻之前的手笔。
院子里种了两棵桃树,桃树下边一张石桌;东边还有一棵看起来年份久远的杏树,西边是梨树,看起来都颇有些年头了。
尔值三月,落英纷飞,满院子都是浅色的花,树上的地上的,一团团一簇簇,好不热闹。
傅予安心情难得晴朗起来,抬头看了眼那两棵桃树,心下一派安逸。
祁仞站在他身后,也抬头看了看桃树,叹了口气:“还没有桃子呢!哎我去给你拿桃花糕!娘亲早上刚给我的,我都没舍得吃,专门给你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