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抬棺太监满眼嫌秽恶心,拼命将燕离归往后拖,远处的几个京府尹卫也赶到,纷纷将燕离归按倒在地。
燕离归不甘心地死死挣扎,哭着大喊道:“让我看看我母妃!”他一介皇子,骄傲一世,到头来竟是恨不得给这些下人跪下磕头,“求求你们,让我看我母妃一眼!就一眼!”
侍卫们给了那两个抬棺太监一个眼神,太监赶紧将棺盖扶起合上,抬起棺材就迅速往宫外的妃园寝走。
燕离归被两个侍卫摁着,艰难地跪地爬行,不死心地吼道:“别拦我!谁敢拦本殿!滚!!滚!!!”
“母妃!母妃别走!孩儿不孝!我好恨,我好恨啊!!!”
或许是燕离归喊得太过悲怆,寇辛忍不住后退半步,被喻誉揽住了肩,蹙眉上上下下地看着寇辛,生怕娇贵的寇小世子受了这出惊吓,半夜回府又发起高热来,“无事罢?”
寇辛摇了摇头,“小玉玉,我不想出宫了。”
喻誉便轻声问,“那我们回去?”
寇辛“嗯”了声。
喻誉牵起寇辛的手往回走,甫一碰上,便被上边的冰冷冻得皱了皱眉,扭头吩咐道,“赶紧将他押回府,别再让人跑出来了。”
寇辛被喻誉带着走,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宫门处,燕离归不知何时停止了哭喊,他被侍卫拖着往官道上走,也正巧回过头,看向了后方。
寇辛直直跟那双布满红血丝,全是恨意的眼神对视上,燕离归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看着他,宛如恶鬼修罗一般可怖,恨不得寇辛立即暴毙去死。
寇辛呼吸一窒,握紧了喻誉的手,回过头后满是不解,“他为什么这般恨我?”
喻誉虽吊儿郎当多年,但对宫中秘辛还是有几分了解,他分析道,“你知晓他为何要脱文贵人的衣服吗?”
寇辛摇摇首。
喻誉:“因为他不信他母妃会与旁人私通,他怕他母妃是被人□□之后被活生生杀死的,他方才想求证,文贵人的尸身上是否有行过事的印子。”
喻誉唏嘘道:“燕离归被关了四年,怕是早就有点人来疯了,他这么一出,明日满京城都是讨论二皇子跟文妃……母子□□。”
寇辛一阵恶寒,半响,才叹息着出声道,“文贵人的确是自尽而死。”
喻誉耸肩:“那又如何,燕离归不知,天下人也不知,明面上,文贵人的确背着这个污名,死不瞑目。”
寇辛隐隐有些不适。
但在深宫之间,这恐怕也再正常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若是斗不过,当年死的人就是皇祖母,太子立的就是燕离归。
若燕离归当真登帝,皇后包括燕晟一脉,以及他跟长公主一脉,怕是都不会好过。
喻誉再道,“你莫要放在心上,他恨的不是你,而是所有人,太后、皇后、太子、长公主、你甚至是圣上,所有让他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之人。”他眼神嘲讽,“但这一切,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四年前宫变一事,文贵妃被连贬三级,燕离归被关在宫外一处凄凉地,又立了中宫嫡子为太子,此间缘由,喻誉并不知晓,这母子二人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惹得圣上勃然大怒。
但喻誉敢肯定,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庇了这母子二人多年,若非大错,他们今日又怎会失了圣宠,遭帝王厌弃,落得这个地步。
虽得喻誉的安慰,但寇辛仍有些心神不宁,喻誉担忧他,自作主张派人去跟林太傅告了假,又拉着寇辛回了长公主府。
喻誉陪了寇辛一下午,见人当真没什么事,便也回府了。
等用过晚膳,寇辛也慢慢淡忘了。
可入夜睡下,他竟罕见地又梦见了少时那个梦。
他在梦里又做了个梦。
梦里的寇辛也在昏睡,突响一声惊雷,他恍然惊醒,才后知后觉外头一阵喧闹,屋内一片冷清。
莲起莲和莲应都不在,就连屏庆也不见了,寇辛孤身一人,踏着木屐走出寝房,浑浑噩噩之间走到了正厅,他像独立于这世间之外,笼在一层雾里。
雾里的人都瞧不清面貌。
他眼睁睁瞧见一个没脸的黄衣太监宣读圣旨,给长公主府按了一个莫虚有的谋逆罪名,就地满门抄斩。
寇辛如雷轰顶,他浑身一个激灵,骤然间,他周围的雾散了,在一张张没脸的人中,他看见了惨死的长公主与驸马。
他娘被剑穿心而过。
他爹被刀生生砍下脑袋。
寇辛好似一瞬融入进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那些人按住他,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往柱上撞。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他是撞柱而死。
额上的鲜血流过满面,透过一片腥红,寇辛看见了一双眼,一双满眼红血丝,全是恨意的眼。
一双燕离归的眼。
寇辛猛然惊醒。
他坐直在榻上,慌乱地将烛火挑起,大喊道,“莲起?屏庆?!”
很快,外边就有了走动声,今日守夜的莲起和屏庆赶忙进了来,莲起捧来一杯热茶,心急道,“主子可是魇着了?”
寇辛将茶推开,“将窗推开,有些闷。”
说罢,他径直从床榻上下来,不顾二人阻拦,赤着脚走到书桌旁翻箱倒柜,捧出了一个楠木盒子。
寇辛将其打开,看见满盒的信封才有一些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这些信,每一封都是这些年远在边疆的燕京涵给他寄来的。
每月十封,
一封不落。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什么情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85章 反水
北疆。
铁甲卫夜行三千里, 从蛮族王庭回到了在边疆的驻扎营,他们的配马是北疆山区独有的鄂伦春马,其特色便是能自如在密林中穿行。
为首之人旁若无人般驱马直行到主帐, 利落地翻身下马, 抹了把脸上的冰雪融化后的水滴,连带着眼睑上冻结的冰霜,也一把抹下, 重重呼出了一口带雾的白气,拍了拍马脑袋, “带下去喂点草料,再去喊主将们过来商讨。”
小兵牵过马缰,“是,燕将军。”又行动迅速地下了去。
青年掀开帷帐进了去。
沙盘面前的朝九歌瞧见来人, 抛过去刚装壶的热酒, “怎么样?”
青年一把接过酒袋, 走到沙盘面前, 微摇了摇首,“蛮族的王庭背后还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大草原, 他们有退路, 即使我们将王庭打了下来, 他们也能去投靠草原上的部落, 静待时机, 东风再起。”
时过四年,燕京涵面容更加成熟,身形也愈发挺拔, 眉眼已经完全成长至西域人的深邃, 碧眸带着见惯鲜血的狠厉, 一字一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饮了一口胡奶酒,嗓音低沉,是奔波一夜,夹着风雪的沙哑,“只有一举将蛮族歼灭,才能永无后患。”
朝九歌道:“这个部落……”
燕京涵道:“你想策反?”
二人合作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的什么阴谋诡计,朝九歌这个想法虽然够奸,但不可行。
燕京涵沉稳分析,“那个部落在草原深处,跟大夏没有任何交集,他们不会轻易背叛自己一生忠于的蛮族王庭。”
朝九歌微微挑眉,“说不定呢,王庭□□多年,我们之前俘虏的那些部落一个两个跪下求饶得多么利落,据我所知,他们早就不满王庭多年,心里头,都憋着气呢。”
燕京涵眼带戾气,“我不管你如何去劝降其余部落,但王庭之人,必须死。”
燕京涵的生父,威武将军,就死在蛮族王庭的手上。
朝九歌:“我立即就派使者绕后,去劝降王庭背后的部落。”
燕京涵颔首。
朝九歌:“还有一件事,年初圣上说要御驾亲征,现下粮草已经到了帐外,估计再过几日,圣上跟太子也都要到了。”
“圣上应该是坐阵后方,而你的主将位置可就变成太子的了,你怎么想?”
燕京涵怪道:“只要我始终领兵铁甲卫即可。”
朝九歌舒了一口气,他心里头担心圣上四年都不允燕京涵回京,怕这小子私下里跟圣人生了龌龊,没有就好。
他笑道:“兴许你还能跟圣上求一道回京的圣旨。”
燕京涵眉眼微微一动,“他的信到了吗?”
朝九歌大笑:“放心,送你帐里了。”
燕京涵转身即走。
朝九歌赶忙拉住他,“等等,还议不议事了?”
燕京涵:“不议了。”
燕京涵匆匆回到帐中,二话不说就走到桌前,拿起信封缓缓展开。
燕大将军见信如面。
燕京涵看见这行字,眼里忍不住漫上笑意,年前他因功被封了大将军,跟朝九歌平起平坐,军中就没什么人再喊他“王爷”了。
手书已接多日,今兹略闲,率写数语。
今日太液池的冰化了,不知道明年冬能不能跟你一起玩冰嬉,我最近很少去太学听讲了,每日大多跟在先生身旁,听他同朝臣扯皮,一想到我过了生辰,一及冠就要入朝为官,变成林琅简这种讨人嫌的人就好烦。
哦对,你不喜欢我在信里提其他人,那我不说了,我今年的生辰礼能不能换成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