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一细数过去。
见寇辛呆立在原地,红得耳朵都要发烫,才大发善心地住了口,恶劣地低叹道,“你忘不了我了,寇辛。”
寇辛咬牙,但他又不像燕京涵没脸没皮,张唇气了半天,反而一句都说不出口。
这怎么叫人好意思说得出口?
最后只又恼又恨地道,“我就不该来寻你。”
燕京涵可有可无地应了,“我保证,我每年都会回来见你。”
气呼呼的寇小世子又高兴起来,“你说的。”
“嗯。”
朝九歌见二人旁若无人,他握着那件寇辛穿过的大氅,指尖紧了紧,半响,又释然地松开,笑着提醒道,“到时辰了。”
驿站里被迷晕过去的皇城卫快醒了。
燕京涵看了寇辛良久,突然用匕首割下寇辛的一缕发,牢牢握在掌心中,披上蓑衣,飞身上马,犹如利箭般在雨中穿行。
寇辛等他走了,苦苦支撑着的腿一软,眼见要摔落在地。
朝九歌伸手一捞,将人扛起来,“回京了。”
寇辛气的,“你怎么又这样扛我?!”
朝九歌挑眉,“那世子你自己走?”
寇辛愤恨地闭了嘴。
等上了马车,朝九歌将人丢在马车的榻上,翻箱倒柜,才找出来一罐他许久没用上的金创药,“你是自己上药,还是我来?”
寇辛掀袍看了眼,裤腿上一片刺目的红。
朝九歌:“怎么伤的?”
寇辛不说,他小心翼翼掀开来,将白布撕开,疼得直抽气,又生疏地打开金疮药,胡乱洒上药粉。
他被疼得手抖,反而将金疮药洒得四处都是。
本想避嫌的朝九歌:“……”
他实在看不过眼,将人按住,“别动。”
朝九歌熟练地用白布将他膝上的血水擦干,从暗格里翻出一瓶酒,“忍忍,你淋了雨,得洗干净。”
说罢,他一手按住寇辛的腿,用牙咬开木塞,心一狠,对准两膝全倒了下去。
寇辛的腿骤然绷直,痛呼一口气,深吸着气道,“朝九歌,朝邺安!”
朝九歌连声道,“在呢,疼是吧,忍忍,嗯?”
朝九歌又用那白布将酒液擦干,才将金疮药对准伤口倒了下去。
寇辛疼得似乎听见他的伤口被火烧的滋滋作响,险些三魂出窍晕了过去,咬牙忍得满头大汗,“你这什么……破药?”
朝九歌嗤笑,“好东西,你今日用了,明日就能结痂。”
寇辛似疑非疑:“当真?”
朝九歌:“骗你作甚。”
还剩下一膝。
寇辛闭上眼,“快点。”
朝九歌迅速一倒,干脆利落地拿出干净的白布将两处伤口裹了起来。
等彻底弄好,寇辛已经丢了半条命,奄奄一息卧倒在马车的小榻上,朝九歌将药与酒胡乱一塞,白布扔进火盆烧了去,见寇辛这幅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微微蹙眉,“他晓得吗?”
寇辛有气无力,“不知道,你不要跟他说。”
朝九歌沉默半响,才低叹一声,“长公主便是因此事才将他逐出京罢?”
寇辛支支吾吾应了。
朝九歌用指骨敲着桌,“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也真是大胆。”
寇辛气的睁眼骂道,“你说谁呢,你这个登徒子!”
朝九歌“哟”了一声,“还记着呢?”
不就打了一下他屁股,记这么久。
寇辛没力气同他争,又闭上眼缓着腿上的痛楚,他不说话,朝九歌似乎也沉静下来,少见的安静。
寇辛隐隐觉着不对,微微睁眼看去,才发觉朝九歌正隔着层空气,用指尖描着他的眉眼。
朝九歌被发现了,也并未收手,反而更加直接地用指腹将寇辛眼角因疼痛溢出的泪拭去,动作小心翼翼。
朝九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是因为寇辛还太小。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迟钝。
方才瞧见寇辛同燕京涵亲昵地搂在一起,朝九歌才后知后觉,他似乎错过了什么,心底突生微妙的怅然,存心想报复回来,有些恶劣道,“他回不来了。”
寇辛怔了下,“谁?”
朝九歌却避而不谈,道,“长公主府到了。”
一语成谶。
燕京涵这三年,当真一去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啦!
在朝九歌看来,寇辛虽然让他一眼万年,但是小世子真的太小了,他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后知后觉,便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鬓似乌云发委地,手如尖笋肉凝脂
(出处不知,反正是古诗)
第82章 冰嬉
寇辛私自出府, 长公主本怒火中烧。
可寇小世子刚落马车,便昏倒在自家门口,夜里就发了高热, 长公主惊怒之下, 不得不请了宫中太医。
寇辛这一病,就在府中咳了小半年,连个好年都没过成, 直到春寒料峭,才稍微有了点精气神, 长公主遍寻圣手,才没让寇辛落个咳疾。
待寇辛大病初愈,长公主也不再追究计较了。
寇辛病愈的第二年,长公主同皇后一族谈妥, 将东宫太子的旨意交了出去。
燕京涵离去的第二年, 燕晟被立为大夏太子。
第三年冬, 京中大雪纷飞, 严冬冱寒,滴水成冰, 宫中兴作冰嬉。
国子监早就放了年假, 一众宗室子弟便挑了个好日头, 在西苑太液池的冰湖上举行了个冰嬉大赛, 这每局的赏头嘛, 都是太子从东宫库房拿的上等玛瑙赤玉,也是西域小国上贡给大夏的贡品。
便是从小见惯好东西的王侯宗室子弟也稀罕的紧。
太监鸣锣开赛:“率先进球者——胜!”
这冰上蹴鞠一开始,一个两个就都跟上了战场似的, 踩上冰靴, 提起球架, 热血奋战般冲了出去。
端王世子出了名的体胖,但一上这冰面,却意外的身手敏捷,冲到了最前头,眼见球架将将碰上球面,身侧突然迅速掠过一道身影,带着冰球迅猛冲向前方。
此人一身行头皆是飘逸风流的绛紫。
端王世子错愕之间,愤恨道:“小喻侯!你这可不道德!”
青年头也未回,球架洒脱一挥,冰球霎时过洞。
太监再一鸣金,高举手中的赤玉玛瑙,高声道:“此局胜者为——”还未说完,直觉面前一阵风掠过,再一睁眼,手中的佩玉却不见了。
太监叫道:“候爷!您这不合规矩!”
青年飘然停在湖中心,长开的眉目丰盛俊朗,身形更是凤表龙姿,气定神闲地回道:“爷的规矩,就是规矩。”
自东宫立太子,皇后雷厉风行掌管住后宫大权,朝中太子母族更是如日中天,谁又敢惹皇后的这位小侄儿。
喻誉抛玩着手中佩玉,乍然往冰湖高楼的亭台上一抛,高声道:“帮爷拿着。”
亭台高栏上赫然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慵懒一勾,便将那赤玉握入掌心,血红色的玛瑙更衬得其玉骨冰肌,甫一入手,就忍不住拢了拢眉,嗔怪了句,“冰死了。”
又随手抛在桌面上:“还不若从我府上拿些暖玉作彩头。”
青年一袭白绸,身披火橙大氅,又斜斜倚坐在亭台栏边,颇为无趣地向下看着湖面,他一手环抱着栏木,将下巴抵在压着栏木上的手背上,雪腮上都被指骨抵出粉印来。
身着蟒袍的男子站在他身侧,道:“娇惯,依孤看,你不若也同他们下去舞舞,不然身子骨都惫懒了。”
青年斜了他一眼,“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这一眼,即使青年无意,琉璃瞳却天生水光潋滟,眼睑狭长,秋波微转间似脉脉如诉的迷离。
燕晟被他这一眼睨得忍不住别了别眼,败下阵来,用回“我”自称,“你别用这种腻歪的眼神瞧我。”
他这表弟少时还不显,这些年却愈发出落得……燕晟想了半响,却寻不出一个能般配的上的男子英气词。
用仙姿佚貌来称,也不为过。
寇辛轻哼一声,音调虽轻,却格外黏糊,“谁让你在我跟前耍太子威风了?”
燕晟坐在他身旁,“真不下去玩玩?”
寇辛闷道:“没添头,不想玩。”
燕晟倾身拿起桌上的那枚玛瑙佩玉,对着天光照了照,确认内里毫无瑕疵,才道,“这可是上好的货色,我特地从库房挑出来的。”
寇辛:“哦?是吗?”
他坐起身,从身上掏了掏,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打开,往桌上一倒。
“叮铃铛啷”一声,案桌上便堆满了西域独有的玛瑙配件,有簪子,有佩玉,有镯子,还有供人把玩的玉环珠,林林总总,什么佩饰都能翻出来。
燕晟瞠目结舌,“你哪来的?”
寇辛面色一下子冷下来,“某个没心肝的送的。”
燕晟挑眉,“那你还成日带在身上,不重?”
寇辛哼唧道,“要你管。”
燕晟:“好好好,孤还管不了你了。”太子眉眼一厉,“来人,去记上,孤这表弟也要参赛。”
寇辛一怔,随即就怒了。
燕晟不等他发作,再道,“这彩头,就换成孤库房里那个暖玉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