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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鹤 完结+番外 (遇丘勒)


  赵应禛和他对视,其中波澜不为外人所能窥。
  “纵使花兄不知,便是世人无一明了,禛之一片赤忱,亦不会改变分毫。”
  花忘鱼都快要为他这番心迹表露喝彩了,只是面上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赵应禛刚想问些什么便见路濯推门而入。两人这下倒是默契噤声。
  路濯:“明日兄长要赶早,今晚便也早些休息罢。”
  赵应禛应下。花旌也跟着他一道去洗漱,只在最后分道回房时将一张折成方形的笺牍交到他手中,“此乃你方才想问之疑的答案。”
  “我相信庄王殿下乃守信之人,希望您在回到晋京前都不要拆开它。”花旌笑意渐深,手指在他手心小札上点了点。
  “季布一诺。”赵应禛向来言既出,行必果。
  花忘鱼最后朝他行一礼,“那旌与祝兄,后会有期。”
  赵应禛回到房中,路濯正将火盆放在床尾。
  灯烛被他剪得很短,火光昏黄暗淡,想来再燃一会儿便能自己熄了。
  仔细算来,他已经在这间屋子住有月余,哪一处都熟悉。
  是难以割舍别离的第二乡。
  他们枕于同一铺,虽盖着两床被褥,却亦是非同一般的亲近。
  两人挨在一块儿对视,烛火摇曳闪烁,路濯还是先笑出来,“兄长该睡了。”
  他这番倒没有多愁,赵应禛回晋京,那赵应祾也该回去了,实在不算分离。
  “睡了。”赵应禛应一声,目光却没有移开。
  路濯今晚不知为何分外愉悦,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去遮赵应禛的眼睛。
  “禛哥睡觉。”
  赵应禛跨过一床杯子将他按入怀中,先前看见他与花旌拥抱的气闷总算消散个干净。
  他抓着他的十指塞回被中,下巴在对方头顶轻轻蹭了一下。
  路濯离他的胸口仅几寸,也不敢动弹,说话时声音显得又钝又沉闷,直引起胸腔共鸣,“兄长?”
  赵应禛终于勾起嘴角,又轻声说一句。
  “夜深矣,阿奴寝安。”
  ①摘自 曹冠《宴桃源》
  ②为了剧情 个人私设冬至时间
  ③摘自 杨万里《雪冻未解散策郡圃》
  ④改编自 杨朝英《双调·水仙子》
  ⑤改编自 「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白居易《酬皇甫十早春对雪见赠》
  ⑥改编自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辛弃疾《鹧鸪天·代人赋》


第44章 不爱
  隔日清晨,赵应禛辞别落风门上下,在暂来山山脚与手下回合。
  路濯一直陪他走下山,手里拿着几袋包在纸袋中的牛肉。
  这是他专门找张大娘多讨来的,上次采购多有冗余,后厨便拿去腌成肉粒屯着。
  属于赵应禛的早被他给塞进包袱了。
  林辰几人提前到处,正站在马匹旁随意闲聊,一边向上张望。
  追影作为战马却在马厩里待了一个月,实在是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暴躁得不停原地走动,终于见到赵应禛时甚至激动得扬起前蹄。
  赵应禛拍了拍它示意安抚。
  追影拱了他两下表示先前的不满,过后才亲昵起来,待见到一旁的路濯又跟着挨过去。
  “好马儿!”路濯轻轻抚摸它的脖子,嘴里小声喃喃,“好好带兄长回去……回去再见,回去再见。”
  追影又蹭了蹭他,像是真的明白他所言。
  路濯准备将手中的牛肉分给几人。
  “路少侠客气了,这使不得。”林辰忙摇手推拒,又看一眼赵应禛。
  “收下吧。”赵应禛正站在另一边将包袱挂上马鞍,见状点头说道。
  “那多谢路少侠了。”几人笑着接过,又寒暄几句。
  “劝归。”赵应禛突然出声叫道,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两人对面而站,赵应禛下意识就伸手整理了一下路濯所披大氅系在身前的绳结。其实绳结未乱,只是临行匆匆,他心中离情浓淡难理。
  “如此一别千里,你须以信相道,缘情寄意。”赵应禛低低絮道。
  说是他必须,其实是自己需要罢了。
  “若遇倒悬之急,亦必让我知晓。”赵应禛微低头瞧他,见他目中暗绿流转,便觉如此燥冬、一路空乏都被濡湿。
  “孤自以为是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赵应禛认真说着都快将自己逗笑,却还是继续道,“赵应禛与你同流合污,你便不算与世浮沉。”
  “嗯。”路濯嘴角扬起,“您每次都这样说,是有多想让濯去做坏事啊?”
  赵应禛目光深邃,摇摇头张开双臂,他便明了地上前环住对方的脖颈。“濯也等着兄长来信。”
  两人颈相错,依偎一瞬又分开。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路濯见赵应禛翻身上马,回首一眼,然后是马蹄踏起泥水溅落。
  待再也不见他们的踪影,路濯这才回身往山上去。
  昨夜他让花忘鱼去找三叔他们准备好轻便行囊和马匹。只等赵应禛离开便可立马赶回晋京。
  他得在赵应禛进宫前回去,做回赵应祾。
  颠簸六日,于元州与统帅汇合的北府军总算抵达晋京。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八,酉时的天色不再似之前一般阴郁,飘着白也能让人感受到空气中属于京城与新年独有的热闹。
  是谓瑞雪兆丰年。
  撇下比他们提前大半日回到宫中的赵应祾不提,却说此时刚刚进入郊外城门的庄王,其心就如座下踏雪乌骓马蹄踏木,声声震耳,偏偏旁人不晓。
  他将澎湃和熬煎同时受着。
  花忘鱼给的那信笺被他一直揣在胸口处,仿佛化为实在的石与刀,就硌在那里。
  还滚烫着,与另一颗心脏不相上下。
  赵应禛一手仍牵着缰绳,三两下撕开信封。
  其实他之前不曾慌乱过。
  这几日猜测其中的内容,对方可能会彻底揭露二人实乃情敌一事?他想来想去脑中就只剩这一种可能性。
  不过纵使这种宣战挑衅的戏码在他看来过分幼稚,他还是会应下。
  庄王难得笑得轻蔑。至少路濯已经许下与他共度余年之约,可未留给花旌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其中写的是那样简单的几句话,轻易将他击溃。
  赵应禛连手指都忍不住颤抖,其中拿捏的方形小札像是在抖动翅膀的蝶,或者是一只刚刚突破热焰与茧的蛾,新生、湿腻、脆弱,却比他的心脏还要滚烫。
  “我不爱路濯。”
  “但我爱他爱你的样子,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赵应禛盯着那几个字反复读了数十遍,像是一块无法咀嚼下去的生食,干涩粗糙。
  “削骨换胎,他非是他。
  须臾半生过,何必蹉跎?
  言尽至此,愿君自思量。”
  赵应禛手中缰绳不自觉一直在收紧,直将追影拉得翘起前肢,弄得二者一个踉跄。
  难得狼狈至斯。
  花忘鱼所写字句清楚,简短明了。但赵应禛有一瞬间的感觉虚妄,仿若黄粱一梦,皆是幻象,甚至分不清吾尔君来。
  他没忍住笑一声出来,是月,水中月,望去一面镜里花。
  他又看了好几遍那些话。诚然对不顾一切、削骨换胎完全不明白,但他懂得珍重顾惜,懂得要将不可放弃的牢牢握住、永远攥在手里。
  他还有很长一生去了解花旌所说的一只“飞蛾”。
  心脏和血液疯狂跳突,他能感受到有些他不知道的东西是如此重要。
  他们都需要它们。
  白虎门除去战时军队凯旋以外皆不开。
  赵应祾不确定赵应禛会朝哪个门进宫,只是想到他此次归来低调,便在申时就往玄武门去候着了。
  当值的禁军将九皇子请进直庐烤火休憩,叫他不必担心,庄王到处时他们定立刻来知会他。
  肖杨帮赵应祾将大氅脱下,理直了挂在门旁。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朝廷诸官都已经休了假。
  此时的直庐中可不见平日里要值宿的官员们,只有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椅子全规矩靠在一旁,供短暂休息的窄床也收拾得干净。
  赵应祾曲着十指靠近炭火,暗淡的光缓缓跳跃在皮肤上。
  “您的腿冷吗?奴给您抱床褥来搭着?”肖杨指了指床上。
  赵应祾点头,叫他拿了被子挨自己一块儿坐,两人挤着更暖和些。
  想来是因为这几日舟车劳顿,回到赵应祾的壳子里装废人还真让人觉得有些病怏怏的,没见到赵应禛之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他靠在椅背上懒成一团,手里慢悠悠地把玩那把短刀,花忘鱼给的刀穗还系在上面。
  和那只天真幼鹿对视半晌,赵应祾才漫不经心地解开绳结,将它揣入怀中。
  历时近两月,京郊营地修整得倒是像模像样,虽近年关停工几日,但其雏形已定,一切有条不紊。
  赵应禛将军队交给正在军营主持大局的魏忤,吩咐两句便重新赶往皇宫。
  只是来往之间还是耽搁了,抵达宫城北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浅薄无杂的黑色一路延伸入不见尽头的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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