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了,小泽。”贺玉玄轻声说,饭菜留了下来,兰泽瞅着人走了,自己吃自己的饭菜,发现常卿还在原地站着。
“常卿,我可不可以再吃一碗米饭。”兰泽问道。
常卿没搭理他,兰泽知晓了,常卿在替谢景庭生气,不打算给他盛米饭。
谢景庭都不在意,常卿却替谢景庭在意。
兰泽于是自己去盛了饭,坐在角角填饱了肚子。
如今已经入秋,秋高气爽的时日,兰泽随着上山,他兴致很高,随行的还有侍卫和官兵。
孟清凝笑道:“督主大人如此严肃,再看看小兰泽,兰泽像是出来出游,既然已经出来,放宽心便是。”
有侍卫和谢景庭讲了什么,谢景庭便吩咐了一些事情。
兰泽看的是河边五彩斑斓的石头,在河边还有一些他在书上才能见到的草药,他隔着老远便瞅见了,有些想告诉人。
听见孟清凝这般说,谢景庭回应道:“孟大人好雅致,有孟大人作陪,李大人不必担心路程枯燥。”
“督主,你看那里。”兰泽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指了指河边湿地。
谢景庭在和孟清凝讲话,顺着看过去,扫了一眼河边。
兰泽眼中亮晶晶的,对谢景庭道:“奴才看见了在书上见到的药草,芳菲草,生长在河边,北方很难见到,蜀郡竟生长的四处都是。”
“这般,兰泽记性不错。”谢景庭说。
兰泽讲完就后悔了,他为何要跟谢景庭讲话,谢景庭上回还欺负他,他不应该主动跟坏蛋说话。
何况谢景庭分明在敷衍他,说他记性不错,他在国子监里一篇文章都背不下来,先生天天说他是笨蛋。
“未曾有人夸奴才记性不错,奴才平日里记性并不好。”兰泽气鼓鼓地讲完,收回了脑袋。
谢景庭于是沉默下来,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一小会,不再说什么了。
兰泽竖着耳朵等着下文,发现谢景庭不反驳,他心里有些生气。
“我也觉得小兰泽记性好,药草那么难记,我从来都不认识,兰泽却认识。”孟清凝在一旁打圆场。
常卿在一旁守着,刚走一个又来一个,主子向来八方不动,他有些想把孟清凝也叉出去。
“兰泽可知山上有什么,这蜀山原先曾出过道士,上面有一座祭台,三面环绕而建石窟,中间是一座瘟神神君神像,两面是鬼神千座。”
兰泽听孟清凝这般讲,他于是问道:“我们过去是为了拜瘟神神君吗?只有李大人过去?百姓能不能过去?”
“今日是诸官祭拜,百姓不能参与,明日才可以,小兰泽若想去,让督主明日带你过来,若是督主没空……过两日兴许我要过来一趟,我可以带小兰泽过来。”孟清凝说。
兰泽有些高兴,问道:“孟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孟清凝:“自然。”
“这里的神像年久失修,经过洪灾之后一直没有休整,需要检查一番,避免石块脱落,到时百姓在山上受牵连。”
“孟大人好心细。”兰泽忍不住道。
谢景庭在旁边坐着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对孟清凝道:“孟大人有心了,过两日兴许我们便要回京,此事不如交给督察院。”
“若是孟大人和贺大人愿意留下来,我会向皇上请愿。”
意思是要带兰泽走,兰泽唇角抿起来,谢景庭惯会扫兴。
他扭头对上谢景庭的视线,谢景庭眸中无波无澜,他却好似被烫到一般,脸上略有些热,心跳跟着快了几分,随之收回了目光。
孟清凝闻言道:“如此,还要看贺大人的意思,此事交给督察院我并不放心。”
“江堤一案,之后去京上,还要劳烦督主挂心。”
谢景庭应了一声,他们一行人到了蜀山半路,往上只能步行。
兰泽宁愿多走一走,他们从半山腰到山顶,需要最低一个时辰,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原先他还觉得有趣,后面山路走不惯,兰泽脚有些疼,后半路一直都蔫着。
中途有休息的时间,这里专门有供官员休息的几间屋子,因为谢景庭的缘故,兰泽能在屋子里歇一会。
兰泽趁着这么一小会,他把自己的鞋袜脱了,穿着鞋子看不见,如今脱了才能看见,兰泽的脚底磨出来水泡,后脚跟也蹭破了皮。
他若是继续走下去,兴许脚底水泡会变成血泡。
他抱着自己的脚瞅两眼,自己用手碰了一些蹭破皮的位置,丝丝的痛感传来。
谢景庭也在屋子里,兰泽略微犹豫,回去还要再走一个时辰,他于是对谢景庭道:“督主,奴才的脚好疼。”
方才谢景庭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为了方便谢景庭看,于是转了过来,把脚底的水泡露出来。
谢景庭喊了常卿过来,常卿那里备的有银针和平日常用的伤药,兴许是知晓兰泽平日便娇贵,还准备了一些特制的棉袜。
兰泽见着谢景庭接过了银针和药膏,他的脚被谢景庭抓住,略微粗糙的触感传来,兰泽略有些不适应,觉得有些怪怪的。
“督主,奴才自己来便是了。”兰泽下意识往后缩,他的脚被抓住,也躲不到哪里去。
谢景庭淡然道:“若是交给兰泽,兴许兰泽一会做不好,会耽误路程。”
这便是变着法的说他笨手笨脚,兰泽闻言脸上红起来,他有些生气,于是不再乱动了。
兰泽皮肤白如皓雪,他骨相生的好,双脚生的比寻常男子小一些,被人握住只得足弓微绷,显出清瘦的线条,脚趾若羊脂骨瓷。
他被捏着脚,奇怪的触感顺着传过来,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脸热还是因为别的,谢景庭的视线落在上面,他脚趾情不自禁地略微蜷缩起来。
兰泽对上谢景庭的面容,谢景庭拿了银针去挑水泡,方触上皮肤,疼痛感传来,又疼又痒,兰泽有些难受,下意识地便要躲,轻轻叫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又低又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猫叫,带着几分气音,小羽毛一般挠在人的心上。
“督主,有些疼。”兰泽有些羞耻,脸上情不自禁地红起来,他被抓着脚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去扯谢景庭的袖袍。
谢景庭扫他一眼,目光在他面颊处略微停顿,接下来动作便慢了些,水泡一点点地挑破,兰泽怕疼,捏着谢景庭的袖子躲进了谢景庭怀里。
等谢景庭为他换好了棉袜,低声对他道:“兰泽,好了。”
兰泽一对耳尖跟着红了,脸上红的有些不像话,脚趾还在蜷着,埋在谢景庭怀里略微抬起头,露出一双水盈盈湿润的眼眸,细白的指尖抓着谢景庭的衣角。
见他这般,谢景庭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对他道:“如今在外面,不可使性子。”
兰泽确实是想撒娇耍赖犯懒,他不想走了,想就这般赖在谢景庭怀里。
如今听到谢景庭平静的话音,兰泽于是坐起来,他自己整理了一番衣衫,外面常卿已经在敲门了。
兰泽出门被风一吹便清醒了些许,方才兴许谢景庭觉得他麻烦,他那般姿态,兰泽一路上胡思乱想,随着行人很快到了地方。
眼前视野空旷起来,这里有一座祭台,三面围绕着石壁,石壁上是先前雕刻的瘟神神君与疫灾诸鬼。
所谓祭祀仪式,需要李大人和谢景庭上前,鼓声鸣鼓三下,点燃瘟元草制成的线香,把瘟神神君的神印熏出来才算祭祀完成。
瘟神神君的石像巨大壮观,神君低着眉眼温柔慈目,上面隐隐有青苔与雨水留下来的痕迹,在漫长岁月里痕迹逐渐变得深刻。
祭祀仪式只有李大人和谢景庭参与,谢景庭惊鸿之貌,持线香立与高台之上,神君与之相比稍显逊色三分。
那双眼平淡无波,仿佛立于红尘之外,只是扫过人群某道人影之后,有了情绪便有了人性。
按照原先的规矩,是一个人燃完之后另一个人才上前。
谢景庭接过线香之后并未上前,而是先给了李大人。
两缕线香缠绕在一起,兰泽站在人群之中,台上的两人身形明显而清晰,当整座山上出现动静的时候,兰泽没能反应过来。
他未曾在山上久待,不知有山石滚落一说,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嗡鸣声,随着山上的巨石滚落,周围的侍卫纷纷刀剑出鞘,台上的瘟神神君脸上四分五裂。
“砰”地一声,随着巨石垂直落下,兰泽听见了什么东西被压碎压成泥的声音。
宋和到了他身边,兰泽顺着去看台上,周围寂静一片,神君神像前,巨石下一摊深红血迹,还有一只被砸断的人手。
兰泽的心在那一刻提了起来,他的心脏略微发紧,待看清那只手不属于谢景庭之后,他才略微放下心。
碎石块落下来,谢景庭在台上自然未能幸免,他就站在李大人身旁,他的脸颊被石块划破,有血迹自额头往下滴落。
隔着骚闹的人群与祭台,台上的谢景庭与台下的贺玉玄对上视线。
谢景庭手中的线香扔在地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眸像是深澜不见底的渊底。
血迹为那张脸添了一抹殊艳,惊鸿至极的面容,宛如地狱边生长出来的残花,食人心吞人欲,一不小心便会被表象迷惑,因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