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管身后解之渊如何头脑风暴,还在自顾自带路。皇上赐宅向来都是那一处,左邻右舍都是当朝大臣,便利得很。待岳瑾给解之渊讲了一路京城风土人情,有些口干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新落的宅邸。
岳瑾皱眉,“咱两家挨得挺近啊。”
解之渊自然看不见,便不多说话。于是岳瑾给他解释,“原来这边一直是没入户的空房,每次我一被锁房间里,就跳窗户去这边再绕后门出去玩……”
“那是挺方便。”
“可不,这次恐怕要解将军给我留个窗了。”
看解之渊又一次被噎住,岳瑾大笑起来。
夜色下的宅邸一片浓黑阴影,因主人还未住进,只有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显得格外冷清。而明天,这里就会被无数慕名而来的人团团围住,送进长长的礼单,家仆推车踏平门槛。
岳瑾丝毫不见生,比解之渊更像主人地拉着他的手进门。
院中是一方天井,几星几近于无的灯光融化在月色里。解之渊提前招呼过,一切从简,又因为他不需要而少了许多装饰,仅在一侧设置了演武场,摆了两排刀枪剑戟。
一看到这个岳瑾反而手痒了起来。
“来练练?”
解之渊恭敬不如从命,一人拿了一柄长枪,遥遥对着。
如果说什么都半吊子的岳瑾有什么特长,大概就是耍兵器了。他颇有天赋,又接受过名师指点,竟然不是普通花架子,而是真切能伤人的枪法。而解之渊看着瘦削,手劲却大,加上岳瑾视线受阻,岳瑾被压了一头,控制在一个几近平手的有来有回程度。
岳瑾有点不满意了起来。
“小将军,你真不用让着我。”他委屈道,“一直这么客客气气的,怎么熟得起来?”
岳瑾不太想让解之渊客气,冲他客气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真切笑容,笑得发僵。
只不过他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他说了,解之渊便做。真打起来,岳瑾练得再好也没用,到底是杀过人的枪,两下就把小王爷撅了个跟头。岳瑾想起来再战,被解之渊准确一脚踢飞了枪杆,震得手骨都嗡嗡响。
岳瑾愣了愣,突然开始笑。
“我练得这么差劲吗?”他一骨碌爬起来,和解之渊勾肩搭背,“最后一脚下来,我手都麻了。”
“小王爷说不让我客气的。”解之渊显得非常平静。
岳瑾心说你那一下指不定是对誓死不降的俘虏练的,又急又狠,如果踢的歪一点或者再重一点,手能当场骨折。但事实上解之渊就是控制得很好,震慑力很足又不会伤人。
看来小将军表面八风不动,实际上可能比他还皮,于是岳瑾立马把他当成“朋友”,开始暗戳戳计划拉着他去哪儿浪。
那边解之渊也有点良心发现,“天色不好,我占便宜。也不是那么差劲,强身自卫是够用的。”
“行了,也不用多说。我先挑的头嘛。”岳瑾摆手,“今天被揍皮实了,来日再战,来日再战!”
一种陌生的兴奋感开始在胸膛里发酵,缓慢而迟钝,好像他自己先不相信它存在似的,却比以往任何“寻刺激”更让他心跳加速。岳瑾不知道怎么形容它。如果一定要形容,他后来对解之渊这么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城墙外的风。
即使解之渊本人与它毫无关联。这位从边疆回来的将军从进了城门那一刻起就仿佛褪去了所有的凌厉,没有鲜衣怒马也没有斗志昂扬,更像他的名字,一坛深埋地下的酒,一潭古井无波的水,笑容上拢了一层普通世俗的皮。
岳瑾却依旧在他身上看到了他出不去的这道城墙里没有的东西。藏得几乎看不见锋芒的暴戾,精心掩饰然而依旧微妙区别于京城的口音,时常的像灵魂出窍般的沉默,隐藏在眼罩后若隐若现的冷漠目光,和一切找不到理由的端倪。
把猎风、滚沙、霜天、大泽,笼统又粗暴地糅在同一副平淡躯壳里的模样。
“但那的确是我第一次正面地见到你,认识你……”解之渊回忆起来,“只觉得你确实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岳瑾哑着嗓子:“有多不一样?”
解之渊回答:“就像你认出我的不同一样。”
岳瑾追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解之渊呵呵笑:“我们难道不是同类吗?”
他开心地说:“岳瑾,我要死啦。”
“太夸张了。”解之渊微微扶额,“我虽然看不见但也不残,真的不需要你一直扶着我。”
“你可是大功臣,我可不能轻慢了解将军啊。”岳瑾嘻嘻哈哈的。解之渊也拗不过,只能有点别扭地让岳瑾一直缠在身边,美其名曰不让他摔了。
征战十二年的解之渊要是走宽敞平路都能摔,那也不用打仗了。
为顺这位小王爷的心思,解之渊也就跟着他慢悠悠地逛。虽然千里之外黠人闹了多年,最繁华的京城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岳瑾拉着他逛了好几个花哨铺子,最后在茶楼坐下领他听说书的。
等开场的功夫,一边呷茶,岳瑾闲话道:“不知道小将军昨天都收到什么好东西了?金银珠宝那些俗物不算。”
“可也没人送我笔墨书画,珍奇古玩。”解之渊幽幽吐了一口气,“再说什么是您没见过的?”
“切,真没有?我可见你正厅摆了株南海湾出的红珊瑚,成色好得很。”说完岳瑾觉着不对顿了一下,“啊,不是……”
“是吗?我记得是褚大夫送的。倒不知道是这么好的东西。”解之渊不甚在意,“说到其他的……昨天早上有人送了一只怪来。据说肉骨滋补,延年益寿,叫厨子给烩了一锅。”
“啊?”岳瑾一愣,“不会就是昨晚你给我送来的肉汤吧?”
“虽然味道只能算平常……我好像有说过那是怪的肉……”
岳瑾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你居然吃了,不对,我也吃了来着!”
敢情是当时根本没听。
岳瑾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故作镇定地说:“其实我爹也叫厨子做过。挺稀奇的东西,就是……”
怪自山野而出,天生地养,多见于乱世,天性嗜杀好战,不是什么好兆头。
要命的是,怪并不是话本上那种青面獠牙的野兽,除去毛发鳞角,身形面貌都与人类相仿。只不过不通人性,只会狺狺狂吠,有些还有非人的怪异术法,一旦现世就会带来灾祸。人们欲杀之而后快,加上局势平和,这些年倒是不常见了。
“大概这种从山林野外出来的精怪,和人参娃娃一样,都是金贵的药材。能不能多活两年倒是不清楚,肉却不难吃的。”解之渊安慰,“只是长得像人罢了。”
这是实话。岳瑾和狐朋狗友鬼混的时候还去过几次斗怪的地下赌场。和赌狗斗鸡别无二致,拔去爪牙的人形怪物厮打起来,猎奇程度可比动物相残大的多。来观赛的人也不少,据他所知还有一些朝廷里的大臣和京城的商贾,一掷千金,以此为乐。
岳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试图转移话题。刚巧楼下的帘子徐徐拉开,“啊,开场了。”
才听了一句话,他又乐开了。“讲你的。”岳瑾逗他,“待会儿你听一听,讲的如何?”
茶馆说书讲这种东西自然是天马行空,极尽夸耀和渲染,带了些神话色彩。这倒是岳瑾听得最多的一版,讲解小将军杀入阳南关,与敌人血战,而苍天有感军士悲壮,壮士们的遗体化为滔天血火黄沙,由解将军带着,杀入了黠人王帐,把南阳关外化成了千里赤地。
平常岳瑾听这种东西都是当个笑话的,但现在解之渊本人就在他面前,他难得认真了点。将将听到结尾,给说书的扔了块银子,他转过头,发现解之渊半举着杯,良久没有动作。
“小将军?解之渊?”岳瑾打趣,“杯子快被你捏碎了。要赔的。”
解之渊喉头动了动,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岳瑾补充:“这杯一炷香前就干了。我再给小将军添一杯。要是一会儿叫他们认出你,我怕我抢不到茶壶呢。”
难得见小将军尴尬成这样,岳瑾笑的格外放肆。解之渊无声地叨了句什么,岳瑾疑心那是在骂他。
半天,解之渊憋出一句,“我可比小昱王大了四岁呢。”言下之意不要再一口一个小将军了。
“那你就别叫我什么小王爷小昱王的,就叫我岳瑾呗。……解兄?”
解之渊拿起杯子又是一口。岳瑾看着杯子,“啊,刚刚忘了给你添了。”
解之渊去摸茶壶又捞了个空,只听着水流沥沥的声响,无奈道:“小王爷还真是好趣味。”
水声戛然而止。“叫我什么?小……”
解之渊艰难开口:“岳兄,且饶了解某吧。”
岳瑾笑成一团。又把自己杯里晾得正好的茶水换了过去,权当赔礼,看着解之渊喝了。
反正他看不见自己笑得多开心。
岳瑾自认没有他搞不定的人,所以厮混到一处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回想起来却多的是些混沌不清的片段。打解之渊在他隔壁住下,夜夜翻窗是少不了的,少年一身烧不完的精力像野马,渴望驰骋和征服,相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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