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严鹤希望来京之后,借住在春景堂内,一方面,方便生意往来,另一方面,也看看蒋老板“风采依旧否”。
这封信的最后,严鹤特意说明了,绝不白住,赁资“但凭开口”。
蒋小福抬头对周麻子简短地说明道:“严六爷的信。他要进京了。”
周麻子答应一声,蒋小福低头用手指压着那封信,又看了一遍,这回他抬头笑了笑,又分享了一条见解:“他好像是发财了。”
送信的人,是严鹤身边的小厮阿良,他在送信时,也在门房处留下了自己留宿的地址。
翌日,蒋小福按着他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双方一见面,蒋小福立刻惊讶道:“哟,这是阿良吗?”
他记忆中的阿良,是个长胳膊细腿的害羞孩子,眼前这个人,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脸盘圆润,听了蒋小福这一问,怪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蒋小福上下打量他,从面目眉眼中怎么也看不出是当初那个孩子,最后只能在长长的手脚中依稀分辨出一点儿影子。
惊讶完毕,蒋小福得出了结论:“这是跑码头,练出来了呀?”
阿良羞涩地一点头,连招呼带回答:“蒋老板您坐!您坐!做生意嘛,是到处跑!”
他这一开口,蒋小福才发现他成了个大烟嗓,又见他扯着粗厚的嗓子朝里间喊道:“来客人了。”
蒋小福坐下后,尚在消化阿良的变化,就见里面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扎粗辫子的女人,衣着朴素利落,却是大眼睛尖下巴的好相貌,这一见之下,蒋小福更加惊讶了:“呀!你……你不是曼娘吗?”
曼娘端着茶给他沏上,这才笑盈盈道:“蒋老板还记得我呀。”
蒋小福短时间内见到两位故人,又惊又喜,曼娘就站在他眼前,于是被他一把抓住了手:“真的是你呀!你怎么和阿良在一块儿呢?我记得你当初是要回家乡的?”
他这一车轱辘的话还没问完,阿良走过来,先将曼娘的手抽出来,然后朝蒋小福笑嘻嘻地说道:“蒋老板别着急,我慢慢儿讲给你听!”
曼娘斜了阿良一眼,依旧是笑盈盈的。
蒋小福茶也顾不上喝了:“那你快讲。”
原来当初曼娘打算回乡,一路南下,千辛万苦地走了几个月,走到家乡附近,却得知她出生的小村因为惹了藏匿白莲教的罪名,已经下狱的下狱,离乡的离乡,成了一片荒地。她原本就没有家人,只有一个亲戚在村里,如今想要找到,几乎是不可能。
正是为难的时候,祸不单行,她在途中又遇见了山匪,那山匪只是吃不饱饭的少年,恰好又是孤身一人,曼娘自然不肯就范,于是与那山匪搏斗起来,二人打得正酣,被上京途中的阿良遇见了。有阿良的帮助,这名山匪含恨败北,回山继续修炼去了,曼娘反正没有去处,干脆跟着阿良又来了京城。
蒋小福毕生没有见识过京城外的世界——幼小时的那点儿记忆,几乎都已经忘却了——如今听了这二位的冒险经历,真是又新奇又刺激,追问了许多问题。
到最后,阿良不得不道:“六爷被海盗捉去的时候,我也没在一旁,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得等六爷来了,让他亲自讲给您听。”
蒋小福挺不好意思地一笑:“他究竟什么时候来呢?”
阿良想了想:“我这边联络好了,写信告诉他,他才能出发呢,而且路上的事儿也说不准,大概算下来,入秋的时候就该到了。”
蒋小福就“啊”了一声:“这么久呀?”
阿良笑道:“可不是!”
虽然听闻六爷要几个月后才到,蒋小福因为相遇旧人,聊了小半天,回到春景堂时依旧兴致颇佳。
一进屋子,就见等了不知道多久的佛荪。
佛荪对上他的神情,就笑了:“去哪儿了,这么高兴?”
蒋小福不看他,自己点了烟灯,又去摆布烟枪。
佛荪坐在榻上,一只腿曲着,一只腿长长地伸出去。保持着这个姿势,他只用目光跟随着蒋小福的动作:“给我也烧两个。”随后他又问:“去哪儿了?”
蒋小福没有隐瞒的必要,随口答道“见一个朋友。”
“做什么的?”
“帮人做生意的。”
“什么意思?跑腿儿的?”
“差不多吧!”
“你还和跑腿儿的认识?”
“你在宫里就不是跑腿儿的吗?都是一样的人,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佛荪问了个莫名其妙,只好作罢。
然而这日过后,他总觉得蒋小福不大对劲。先不论谈话时偶尔会走神,还老是往外跑!这让他越发怀疑,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堂子里的戏子可谓是二者兼具,难不成真的背着自己,勾搭上了别人?
佛荪一面认为不大可能,理由是满京城找不出比他更英俊威仪、有钱有势、年少有为的人物了,可是另一面,他又忍不住想,蒋小福难不成真的背着他偷人?不会吧,他怎么敢?
第46章
佛荪偶然在蒋小福这里受过几次冷待后,就留了心。
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活得顺遂无忧,家族是正儿八经的旗人,他自己也算得上英武机敏,在宫里是一名尽忠守职的高等侍卫,出了宫,更是一位权力与武力齐备的小爷。所以,最初抢来蒋小福,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因为觉得他有趣,继而也就顺理成章成了个捧戏子的老斗。这也很好,摆酒吃饭办堂会,都有蒋小福作陪,平日里得了闲,也能无顾忌地和小戏子吵个嘴,依然算是有趣。
然而时间一长,他还是觉得不够。
尤其这几日,他和蒋小福吵上几句后,总有些意犹未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足之意。这份不足之意,究竟“不足”在哪里,一时还不得而解。
这日,他偶遇了几名纨绔浪子。
原本他是瞧不上这些人的,认为与自己不是一路,然而凑巧他那日喝了不少酒,受了这几人的恭维,越发飘飘然,也就放下姿态,与他们凑到了一张饭桌上喝酒。
这几名纨绔浪子中,凑巧又有那么一位姓宋的小兄弟,也是喜好闹小旦的,几杯酒下肚,讲起了一桩烦恼——他相好的那位,叫做小寿喜,是个不走运也饿不死的普通戏子,近日却在他面前端起架子,摆上了谱。
小宋兄弟,偏于浪子而非纨绔,才貌和口袋都是轻浅一路,正好配那位小寿喜,若是没了小寿喜,恐怕也捧不了什么像样的戏子了,故而十分苦闷。
有人问:“莫非他最近新攀上了什么老斗?”
小赵兄弟肯定地回答:“没有。”
“那么,是你在开销上,克扣人家了?”
小赵兄弟犹豫地摇头:“也没有,在此之前,我们正是好的时候。”
“怎么个好法呢?”
“嘿嘿。”小赵兄弟伸出拇指一翘,遥遥指向旁边休憩所用的床榻:“好不容易,让我得偿所愿,尝了个鲜!”
那人听出门道来了:“哎哟!这么说的话,赵兄,你怕不是……功夫不到家,惹出闺怨来了?”
此话一出,一桌人都认为疑案已破,顿时哄笑起来,那赵兄满脸通红,又羞又愧,只好借着酒劲儿强装无事,请教起闺房之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佛荪旁观着小赵兄弟,不发一言,默默地也受了启发。
月色如洗,佛荪带着酒意走在樱桃斜街上。
方才那位小赵兄弟,显然是在床上力有不逮,才招了人家小旦的嫌弃,他以小赵兄弟为镜,反省自己,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一名合格的老斗,是个只会花钱的莽汉。
仔细一想,他为蒋小福花了那么多银子和功夫,比起付出,得到了什么呢?养只阿猫阿狗,还懂得来舔一舔主人的手呢!难怪他总觉得,自己和蒋小福之间差了点儿什么,原来不是差在自己身上,是差在蒋小福身上!
想通这一关节,他豁然开朗,唯独还剩一个小问题。
他佛荪洁身持正,并不是沉溺床笫之事的糊涂蛋,要说经验嘛,当然也是有的,不过是和女人。
要论男人……他实在没有这样的经历。
虽说现在闹小旦已经是京城里的风气了,不过怎么个“闹”法,又有很大差异,多数人闹小旦,无非是打茶围、吃酒、摆饭、听戏,再资深一些的老斗,为了捧戏子还会花费巨资置办装束,作为回报,戏子也是形影相伴,既唱堂会,也做私谈。
这其中,又只有小部分人,会真正和戏子闹到床上去。
佛荪显然是没有过。
他思索半晌,实在也没有结论,于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事儿都是那么回事儿,男人女人都一样!”
随后,他又缜密地进行了补充:“总之先试试!不成就算!能有什么大不了?”
经过此番严密的思考,走进蒋小福的屋里时,他已经踌躇满志,再无犹疑了。
蒋小福正在屋里和周麻子说话。
主要是周麻子说,他听。
周麻子是好意,专程来提醒他,自家这本账现在不大好看,一则是当初支援王小卿出师,一次性拨出去大把银子,二则是现在蒋小福生意不大景气,来源单一,先是董老爷,后是佛荪,不像当年有大把的客人来此销金,三则是在大烟上的开销实在太大。几桩事儿加起来,蒋小福的家底已经快要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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