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蕖被气得一张俊脸扭曲起来,但他被温镜两句话拿捏,这难缠的剑客说得对,他还有大事。他目光怨毒,闪烁两下,转向温氏医馆的方向张开了嘴又待说什么。温镜却不许他再废话,好家伙净演戏了,戏又不好,他自怀中一把摸出火折子蹭地点燃:“再废话一句,我把你这灵棚一把火点了。”
几个白衣僧人面上纷纷露出畏惧的神色,想来他们的圣水大约是易燃易爆,圣蕖的目光更加怨毒,那形状优美的眼睛映着火光,犹如鬼火烁于幽域,温镜迎着他淬着毒也似的目光傲然而立,冷声道:“我劝你即刻出城。”
几人互相看看,圣蕖最终点头,快速收拾摊子,几个白影几起几落,消失在长街尽头。温镜独自立了半刻,转身回医馆。医馆内却安静得不像话。先前吵吵嚷嚷的、间或有擦当夹塞的,如今都规规矩矩,也没人质疑钥娘问得多,叫敷前净手,叫病人亲至,也都无人再嫌麻烦。
温镜哑然,他、他倒真没想吓着人。
钥娘刚刚叫一人到屏风后头除去上身衣物候着,悄声问温镜:“他拿清宁坊威胁你,打量他们老巢没被咱们摸着似的,你也可拿狼山镇威胁他们呀。”
温镜摇摇头:“正是不能叫他们知道咱们已摸到了狼山。”
钥娘美目一转:“我还道你为何不直接说这病就是他们下的毒,原是不想打草惊蛇。你打算怎么着?”
温镜在沉思,最后他道:“东海琉璃天,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钥娘,”他拍一拍姐姐的手臂,“圣蕖还没有放弃扬州,迟早卷土重来,继续在扬州散播圣水。坐等法源寺来援终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釜底抽薪。”
钥娘知道这是上策,她叹道:“咱们看得住太平街,却看不住扬州大街小巷,我省得。待你出发,我就好好守在冶金室等着大哥,不会贸然出头。”
温镜笑起来:“冶金室有个密道,直通城外观音山,小傅安顿好了自会去接应大哥。你瞧完了这些病人我陪你过去,入了夜我再走。”
钥娘有些忧心:“圣蕖他们一路从狼山过来,你这一去要当心迎头碰上,”她净了手,正要转入屏风,忽又转出来,“等等,大哥临行前说备了船,不如你走水路?”
温镜心中一动,水路是个好主意。只是扬州的疫病已经闹了大半月,来往商船多少都听到了消息,港口凋敝,这时候贸贸然一艘船驶出去,恐怕也是引人注目,要想个什么法子呢。
这个法子却是傅岳舟给想了出来。至晚钥娘和温镜关了医馆的门,两道碧云行天几下拐进驯隼坊,傅岳舟就在他们家镖局从前的演武台子中央等着,他听了温镜走水路的打算,喟然叹道:“扬州全境又不是扬州城一处港口,上回咱们从冶金室密道出去是去胥浦,这回不妨再去一次。”
傅岳舟满脸认真:“上回我也去了,这回也不能少了我,”眼见温镜要说什么,他又道,“你不能一个人去琉璃岛。我是,咳咳,赖好是闯过十二龙王殿的人物,去了还能拖你后腿么?”
那不能,那必须不能,温镜和傅岳舟连夜出发去往胥浦。
四十里路算得什么,当夜子时两人就到了胥浦城门。胥浦也有宵禁,温镜二个却不怕宵禁,因为他们原也无须进城,傅岳舟从前家里押镖,不知来过多少回,轻车熟路就带着温镜到达胥浦津。
胥浦津不比扬州,扬州东接外海运,北连内运河,乃是当朝三大港之一,胥浦津规模上就要小很多,横竖大约停泊着十余艘船只,帆收桨停,夜水悠悠,很是宁静。傅岳舟打量片刻,悄声道:“那两艘停在外舷的大船想是明日一早就出海的。一艘是广船,一艘乃是沙船,广船可行近海,沙船能出远洋,咱们上哪艘?”
等下,温镜奇道:“…想上就能上么?”
傅岳舟嘿嘿笑一笑:“悄悄地,到时反正也是悄悄下来,还真弄个正经身份上船?也不远,顺风也就五六个时辰。”
温镜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加难以直视,倒不是嫌弃时间久蹲桅杆上难捱,他是觉得小傅从来做人最端正,怎么最近也有些无忌起来,还学会了说俏皮话。就方才嘿嘿那两下子,怎么有些像…
…
怎么好像有些李沽雪的影子?温镜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救了啊。
又过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看谁都像李沽雪。就比如他们看中的这艘沙船上,沙船方头方尾,他们趁黑摸上船的时候船尾方艄上正有一人迎风而立,背对着他们望着水面似乎在出神,温镜冷不丁瞧见那背影,觉得怎么回事,这背影怎么越看越像李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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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知道 无效出场了属于是QAQ下章就正脸了
第75章 七十五·万里重逢傥无日
第一眼,身形好像。第二眼,咦,怎么衣服也那么像?一身黑衣,背后呼啦啦拖着一件披风,没见挡住什么风,反而兜住了不少。温镜想,真奇怪,这里的人,又不是超人,干什么喜欢搞个斗篷。
紧接着,温镜真的惊呆。
方艄上那人便缓缓转过身。
“李兄!你怎的也在此处?”傅岳舟又惊又喜,温镜浑浑噩噩地想,是啊,他怎么也在这儿?
温镜没有动。李沽雪便一步步行来,温镜听见他道:“方才听见一两声,还以为是风太大听岔了,没想到真是采庸。”
傅岳舟看看李沽雪又看看温镜和他手里的剑,问道:“李兄也知道温兄弟这把剑的玄妙之处吗?”
那何止是知道,温镜想起李沽雪暗含关切的笑言:采庸响了哥哥就来救你。又想起分别那日在扬州城外,李沽雪也是笑着:得空就来扬州。扬州…扬州今年冬天格外冷,胥浦也不遑多让,胥浦城又更小人又不甚众,冬夜便愈加冷清孤寂,零落长年谁语此,迟回故地却逢君。耳边夜风呼啸,温镜忽然哂然一笑,心想,谁要你救,爱来不来。
再说眼下还有正事,他跟傅岳舟淡然道:“采庸正是他所赠。”
“啊?”傅岳舟呆愣愣地转过头,又“哦”了一声。温镜一看,收回方才的想法,小傅同志还是很正经的,错怪人家了。
他听着傅岳舟拉着李沽雪一通义正言辞,痛斥琉璃寺的所作所为,又豪情万丈,邀请李沽雪共赴东海,匡扶正义,为扬州几县受苦受难的百姓讨回公道。李沽雪跟着慷慨激昂,说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唉,算了,别演视而不见了,温镜微笑道:“李兄高义。”
三人再一合计,这船就是李沽雪的,那赶情儿好,原先还怕船家不在狼山停留,这下好了,那不说停哪就停哪。李沽雪道:“你们少出海不知情,琉璃岛近来乃东海往来商船停靠首选,说是客栈宽敞,珍馐无数,岛上是有座琉璃寺,与你们说的不差。”
还说那岛上…李沽雪想起船员们提起琉璃岛时的神情,笑得或怀念或向往,但无一例外都有那么些暧昧,只因那是个无人管辖的极乐所在,李沽雪却没提这个。
他忙着呢。
眼睛忙着,都快不够用了。这寒冬腊月的,谁不是棉衣加身臃肿得很,怎的有些人便就是能够这般颀长清俊,一枝独秀?
李沽雪收敛心神,又道:“最不易引起怀疑,还是咱们假扮过路估舟,大大方方上去。”
其余两人觉得有理,傅岳舟击掌叹道,幸而遇到李兄,方有此万全之策。待他进船舱歇息,温镜才开口问李沽雪:“你是不是原本就要去琉璃岛?”
李沽雪噎住,瞪了半天眼睛,半晌才老老实实点了头:“是。”他确实要去,扬州境内这次疫病惊动了上头,他就是来查这事的,没想到的就是半道上遇见了故人。
再三犹豫,他含混道:“有师兄弟被琉璃岛捉了。”
哦,温镜点点头。他想,两仪门家大业大,听说辖地这两年干旱欠收,涉足海上生意似乎也无可厚非。
两个人,一个炉火纯青瞎话张嘴就来,一个先入为主自己首先不愿怀疑,便都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李沽雪倒还想深究两句,毕竟是原本打算老死不再相见的人,这没俩月就又见了面,可温镜没给他百感交集的机会,转而就说起此行凶险,琉璃寺僧人武功奇诡,又是用毒高手,恐怕…
两人阔别数月,却仿佛分别就在昨日,毫无隔阂,李沽雪追问:“恐怕什么?”
温镜问:“你听说过有哪门哪派的释宗弟子惯穿白衣吗?”李沽雪问是怎样的白衣,听温镜道,“白纱海青,纹有金线,十分显气韵。”
李沽雪一面心想,还能比你的紫衣显气韵么,一面说起了江湖上喜欢穿白的门派。
首先是杭州云生海楼。云生海楼不只是江湖门派,还是个学宫,门下弟子有许多是要科考,自然不比他们江湖野客衣着不忌,紫绯绿青黄,有品级的官员制式的颜色不能乱穿,因此门下弟子干脆日常便是白色服饰。还有步月湖——
李沽雪讲着讲着,眼风一错忽然发现温镜在看他。那神情不像是在认真听他讲话,倒像是有些别的意思。又或许就是在听他讲话,只是听得太过认真,认真得专注,李沽雪张口结舌停住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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