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却腾地站起来:“不得了了,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一旁钥娘耐着性子道:“用药对人,我这药里头搁了几十种药材,万一您家里姐妹不受用呢?”
那妇人却道:“什么不受用!难不成你家药方里头有什么毒物?”
钥娘无奈,只得将瓶子递给她,谁知接过瓶子那妇人愈加做张做致,冲外头嚷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还几十种药材,就你家的东西金贵!”
外头的往来病患有的是在排医棚的队,有的是在排医馆的队,有的则一家人两头都排着,听见这一嗓子便纷纷询问:“大姐,怎的了?医馆的药难不成货不对版?”
那妇人嗓门更大:“天底下哪有不为利的商人?他们又不比出家人要积德行善,谁知道给的什么药?”
那你别接啊,温镜要出去,他也不是要跟那妇人理论,只是想赶人。这时圣蕖闻得这边动静,穿过人群亲自递了一把琉璃瓶子给那妇人,他一面护着那妇人走出人群,一面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忧心,贫僧这里有圣水,施主先拿去用罢。”
那妇人一愣,诚惶诚恐忙不迭道谢,圣蕖一派高僧风范,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解苍生之苦乃是应当的。
这下子那妇人愈加对温氏医馆没好脸,边走边犹自骂骂咧咧:“瞧瞧人家师傅!那医馆去不得,看病的小娘皮乳臭未干,抓药的后生一张好脸没有!可不敢进去给他们瞧!”
这时有人道:“这医馆说来奇怪,从前从未见过,你们谁找里头的大夫瞧过病吗?”
“没有,没有。”“头一回听说。”
街上各处原就空旷,众人不是身上带病就是家中有人带病,干等着吹冷风原就心情欠佳,这一吵吵起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谁都要说上两句,一来二去的医馆门口愈加地门庭冷落,不仅冷落,任谁都还要上来踩一脚。
钥娘咬咬牙,要将医案挪到门外头去,温镜拦下,他想起李沽雪的一句口头禅:爷不伺候了。
萍水相逢,我欠你的?
太平桥大街上来往等候的人们只看见一个长条身材深烟衣裳的青年,手中抱着剑,脚下似踏着千钧,一步一步自街这头行到另一头。下一刻他们看见的就是这青年手里的剑不知何时噌地出鞘,他似轻描淡写地一挥,街角的医棚便哗啦啦地塌了一大半,那块写着“多罗圣水”的招幌顷刻间委顿于地。
落在地上还就罢了,还是碎成一片一片地落了一地。周遭聚集的人们一看,好家伙,动上刀剑了,赶紧地脚底抹油。
圣蕖脸色苍白,轻声道:“先前只知二公子是个痴情人,没想到还是个爽快人,早就想动手了罢?”
他眉目间满是阴鸷,可他猛然退开一步忽然又恢复一脸慈悲相,扬声道:“贵号生意不景气,便来小僧的医棚撒气吗?”
一旁尚有百姓在观望,他们家中有亲眷叫这疫病折磨得实在苦不堪言,不得已才铤而走险,留下来看看还能不能讨得一瓶圣水。
俗话说得好,宫中道皇帝,田里信舍翁,这话说的是自古以来,天家皇帝迷信长生不老,多是信奉道教;而民间哪来的闲钱和闲暇炼丹问道,为求个风调雨顺的温饱,多为释家信徒。所谓家家阿弥陀,户户观世音,便说的是民间佛教之盛行。因此出家人先天就是比商人更得人心,叫圣蕖三言两语一挑拨,大着胆子旁观的人群立刻被说得意动,想要为“无辜”的医棚仗义出头。
可他们刚想说点什么就不约而同又纷纷闭了嘴,因为药铺步出的这后生冷冷瞥了人群一眼,手中长剑锵地直插入地。
温镜慢慢开口:“为钱为利,方为生意,我们为城中百姓诊治赤瘢之症不为钱不得利,何来生意一说?”
与圣蕖一道的其中一名僧人就要上前理论,被圣蕖拦住,他慢条斯理道:“行洁业且精,奔走成名声,或许眼下是不为名不为利,然而施主可敢说,此番义诊完全没有为自家医馆立名声的意图?”
一旁一三十上下的壮硕汉子插嘴道:“大师说得有理,这是家新开的医馆,无根无凭谁又来上门叫他们看病?可不正借着此次疫病赚名声!”
先前从医馆出来的那大姐真是祸害不浅,她的两句话加上圣蕖两句话使得温氏医馆更不受人待见起来,一时间看客们一面倒地非议。温镜并未理会这些嗡嗡的议论,他直视圣蕖:“行,我家是为了立名声,那么敢问尔等在此义诊又是为了什么?”
圣蕖严肃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性命又哪有旁的目的。”
“哦?”温镜冲着人声鼎沸的人群一抬手,人群奇异地又安静下来。倒不是咱温二爷的手有什么魔力,而是他左手一按剑柄,地面唰地裂开,裂口直绵延到人群脚下。
温镜沉声道:“好一个救人性命,便是用你这圣水里头的丹砂和胡粉救人性命?”
人群哗然,并非人人都懂胡粉,但有些见闻的一定听说过丹砂。
丹砂入药,丹砂为饰,丹砂作画,都是常见的。但这,这即便药用丹砂也不能长用啊。这僧人先前还说他们的圣水即便赤瘢愈合也可继续敷用,有延年益寿、活肤焕颜之效,还说琉璃寺愿意长久为扬州百姓提供。这不害人么?琉璃寺,虽未听说过,但好歹是个寺,寺中怎么说也是出家人,真干的出这种事?
圣蕖似乎也是未料到温镜能一语道破玄机,眼皮猛地一掀:“贵府上倒是能人辈出,这才一夜间就能勘破圣水秘方,是我大意。”
温镜未答,圣蕖变脸极快,眼睛在温镜的剑和身后医馆门内的一道倩影上遛了遛,收敛神色,一派恳切之态,背过众人轻声向温镜道:“二公子,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我明白。怎么说,我将您家医馆门前的医棚撤掉,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二公子以为呢?”
温镜淡然一笑:“我以为…”
圣蕖以为他的一番话奏了效——嗐,这家人经商,商人为利,又不像法源寺,是为了什么正道什么大义,眼下之利不妨先舍给他们——于是他也会心一笑,单掌一礼,就预备带着人撤走。
可温镜没让他走,温镜淡淡道:“我以为这等祸害人的东西大师还是趁早收起来的好。”
圣蕖面上笑意凝固,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他面色阴沉:“施主既然质疑圣水,那小僧多嘴一问,贵号治疗赤瘢的药方用的又都是些什么药材?施主敢说俱是无毒之物吗?”
那自然是不敢,是药三分毒,再温和的药材剂量大了都免不了有些微弱毒性。圣蕖这是无法自证,便想着拖温氏医馆下水,逼得他们也无法自证清白,到最后这圣水有毒之说只能不了了之。
温镜心想,偷换概念是吧,他朗声一笑:“同病不同方,我家药方因人而异,这个可询问先前在我家取过药的病患。至于基底——”
他冲门内钥娘伸手,钥娘便扔一只瓷瓶给他,温镜也不管这是外用的,直接一瓶子一饮而尽。
他将空瓶子掷在地上,砰的一声瓷片飞溅,他昂起头逼问圣蕖:“这便是我家的药吗,你们那圣水呢?你敢碰吗?”
第74章 七十四·狼山已见宿云霾
圣蕖猝不及防,叫他喝自家的圣水,那不可能。
辨无可辩,此局已败,圣蕖不再做戏,长袖一挥,一股掌力向温镜袭来,温镜也不含糊,侧开一避。他这一避身法灵动很是及时,圣蕖的一掌丝毫未沾在他身上,尽数轰在路边一棵两人合抱的香樟树,樟树刺啦一响,树皮皲裂,拦腰而折。
这时看热闹的人彻底不能再看,惊呆片刻就要四散奔逃,钥娘在医馆门内曼声唤道:“快进来避一避!”
门外温镜笑起来:“大师不是慈悲为怀么?怎么出手伤人?”
圣蕖冲着一股脑往温氏医馆冲的人群高声道:“造谣生非之人,小僧又岂能再容你!”
他声音又转低:“二公子别忘了,贵府上的白玉楼可不比我这医棚说撤便能撤,今日在太平桥我或许折戟,难道二公子不怕来日我在凤凰街讨回来?”他阴恻恻道,“小僧的一掌二公子躲得开,府上慈幼堂里的小童可也躲得开么?”
温镜看看天,好怕怕哦。估摸着小傅和锐哥儿已经完事,他道:“大师的慈悲相呢?也是,没了旁观的人大师做样子给谁看。”
他状似随意:“扬州疫病肆虐,你们这圣水恰巧有奇效,原本是你们多罗宗的佛缘。可你出家人却不珍惜,一时救急就罢了,你竟还哄人长期敷用。你有害人之心,有温某在扬州一日,你便一日不能踏进城门,不信你且看。”
“张狂!”圣蕖手下一名僧人恶狠狠的,又冲圣蕖道,“师兄!他就一个人,我们四人合力难道还怕他!”
说着就要动手。
却被圣蕖和温镜一齐拦住,圣蕖是一手架住他,温镜则仿佛有恃无恐,手中剑锋刃睥睨:“你师兄当着不知情的百姓尚还要留两分脸面,如今街里街坊的可都透过窗子看着,当街以多欺少,杀人灭口,你们多罗宗在扬州还能取信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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