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切中要害,温钰很满意:“他自然知道,我估摸着他透露的所谓‘勾结圣毒教’就是连的‘大兴巫蛊,犯上弑君’这项。这位白先生,人家目光可不单单落在一座九嶂寨上,人家一盘棋可是大得很。”
“纵然是大局为重,可他真能尽弃九嶂寨的前嫌?”温镜不大相信。
温钰哼笑:“他是想让咱们白玉楼做一枚棋子,只要以后能给兴平侯和九皇子做马前卒,对付云皇后的马前卒,前嫌自然可以不论。”他又道,“你方才也说三条大罪,我今日要对你说的即是余下的这条,暗通黑水靺鞨,意图谋反。”
温镜惊讶:“你这又是哪听来的?”
“是我一直都知道的。”温钰脸上笑意渐淡。
温镜无奈,但他也知道这位兄长一向的作风,有的话能烂在肚里比海枯石烂还烂得彻底。说起来倒与…有些相似,俱是闷嘴的葫芦,算你们有城府好吧。
可是太奇怪了,温钰有所隐瞒,温镜从没有生过气;而李沽雪有所隐瞒,他能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怒火过后灰烬满心里洒去,是无边无际的心灰意冷。
为什么?
是否世间许多苦即是如此地没有缘由。
温镜咳咳咳地咳嗽起来,温钰来看,他摆摆手让温钰继续,温钰便道:“当年幽州窟说部、拂涅部、桦太北部接连反叛,陈兵居庸关,但是当时咱爹的主力大半却在勃利州,说是接到指令过去驰援黑水都护府。”
大兵压境,温家军的主力居然一夜之间从门户居庸关撤了个干净?温镜惊讶得一时没说出话来。
温钰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口中问道:“温偕月,从小到大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的说辞,或许父亲就是通敌叛国的奸臣呢?”
温镜没察觉他的凝重,笑起来:“你就自己给自己加码吧,你告诉我爹娘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幽九州计簿》已经到手,伪造的两本账一清二楚,明摆着受到冤屈——”
等等,可是、可是在那之前的十四年他们并没有《幽九州计簿》,那么温钰的信念是哪里来的?恐怕…恐怕只能凭年少时的一些记忆。而记忆总是率先远去,逐渐微薄,逐渐无迹可寻,温钰凭吊着这一点子稀微的念头独自支撑了十四年。
那么午夜梦回,他有没有煎熬着问过自己:如果爹娘不是冤枉的…我当如何?
温镜几乎不敢看兄长幽深的眼睛,艰难问道:“你呢?”
温钰幽幽道:“边关调兵遣将也不是主将一句话就能敲定,须得虎符为信。当时皇帝急召咱爹回京的时候温家军还远在勃利,虎符也应当在军中。可是大战连月,我分明记得虎符一直在咱爹帐中。”
温镜再次吃惊,心念电转脱口而出:“有人矫制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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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抬头看看,发了50W字了,双更庆祝一下,感谢一直追文的宝子们,爱你们~
第214章 二百一十四·雨露恩光照上都
他又问:“你记的确切吗?”
温钰缓缓点头:“确切。当年咱爹可能有所预感,一直让母亲带着咱们几个躲在大帐,虎符一直在她身上。后来果然事发,母亲一定要冲出去助阵,叫我带上虎符和你们逃命。”楼中比刚才任何瞬间都要静,一片寂静中温钰声如淬铁,“我这一辈子从不言怯,唯一令我心生恐惧的念头即是你们几个有疑,毕竟所有人都如是说。”
温镜呆一呆,长叹一声:“所有人还都说,就我这经脉活不过十六,又说我这手腕练不成《春山诀》,我这不好好的么?”
温钰仿佛心头巨石落地,倚着窗整个人松泛起来,又有闲心教训人:“不兴这么说自己。”
温镜也跟着松一口气,有证据在手温钰的日子可能还好过点。
不,也不好过。证据在手,他却无可奈何。想伸冤想昭雪,都很难。几个小的嗷嗷待哺,万事都要一步一步来,焦灼并不比惶惑好受,这种日子未必比不明真相的日子好过。温镜想一想当年他们在扬州开一间小小酒肆的日子,即知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难。
这时温钰道:“说说看,你要说的又是什么事?”
温镜收敛思绪裹一裹身上的被子,眼睛不再看自家大哥,小声道:“他…是无名殿的人。”
这“他”是谁室内两人都明白,“无名殿??”温钰惊愣在原地吸着气问。
温镜忍着满腔酸涩苦中作乐地想,嘿嘿,刚才光我掉下巴,也轮到你吃一回惊。同时他也知道他这隐瞒没有借口,是不恕之罪。
无名殿怎么看怎么和温将军的案子脱不开干系,很可能是罪魁祸首。旁的不说,朱明就是无名殿的人,他死前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荣升台、阳记和那帮神秘的三棱锥杀手,怎么看怎么和无名殿之间的关系都是千丝万缕,无名殿没得洗。
而这没得洗的仇人之徒,温镜没有把他的身份告诉温钰,不论他知不知情、不论他目的如何,温镜都不应该替他隐瞒。温镜诺诺:“哥,我错了。”
温钰却没答,只是神色僵硬地瞪着他,半晌问道:“无名殿一向神秘,你如何得知的他的身份?”
温镜老老实实:“他亲口承认。”遂将擂台和县府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温钰听了,过得很久才泄气一般又在他脸上拍一拍:“知错就好。”又笑道,“能耐了你,瞒得这许久。”
“你不怪我?”
“唉,”话到这份上温钰叹道,“他肯承认,他肯帮你,至少说明他本人没有恶意。你…”
你这几年也不好过。年年访长安,独自上昆仑,一碰采庸就魔怔,几次练功出岔子,若非次次偶得贵人相助哪里活得到现在。看他如此自苦,自家手足能好受到哪去,温钰试探着问:“你方才说别信他?是…?”
温镜闭着眼睛,梦呓一般念着那一夜听过的话:“已经两清,再无瓜葛。”
刚刚还装模作样替李沽雪开脱一句的温钰点点头,内心则在想,好,两清了好,你们之间两清,正好轮到我这做兄长的和他算算账。
不过这账一时半刻没能算成。
兄弟俩一顿长谈一不留神谈到天明,温镜头一天睡得太久也并不觉得困顿,温钰刚刚告辞去轩房歇下,恰逢这时晨起宫里派人来探病,看见温镜醒来便说起陛下有意赐宴,要表彰年初二那日他的救驾之功。
今日来的不是之前那位张公公,年纪要轻很多,眉宇间很是机灵的样子,他道:“仓促是仓促了些,可是眼看望日要开大朝会必是要回銮的,温大人可别觉着轻慢。”
温镜称不敢,嫌皇帝轻慢,他不如嫌自己脑袋多。况且正月十五不仅是大朝会得回长安,还有祭祀太一蚕神都要去北禁苑前头山上的太和殿才能办,再不回长安礼部一班大人恐怕得抬着棺材板来咸福宫。
且九嶂寨已经完事,皇帝再在咸阳,温镜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
他还不知道他就是皇帝心心念念的大事。
表彰救驾之功,温镜以为会是一大票人,当时的情形虽说禁军有些拉胯,旁的人细论都没有大错,咸阳府只有府令和司兵吃了挂落,没有罚就是赏,所有官员都可说“救驾有功”。没成想,到得紫云阁温镜发现,这宴除了皇帝就俩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李沽雪。
别看就两个臣子,皇帝却赐下整面大宴,五十八盘各色时令冷盘、菜肴羹汤、饭食点心将食案摆得满满当当。温镜眼睛睁得老大,咱们真的没见过这个世面。他专心致志研究面前的菜,心无旁骛,与寻常别人面圣形成鲜明对比。旁的臣子总是拘着规矩,哪有放开正经吃饭的,要不手脚不知往哪放,要不偷瞄圣上的也很多。
可是温镜没有多看皇帝一眼,他盯着菜盯得可谓专心致志,企图以此忽略另一边坐席上飘来的视线。
昨晚上之后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双双被召进宫,此时温镜感觉到对面的目光似有若无往自己身上罩来,不自在极了,起初还可忍耐,后来生生被看出三分火气。
看什么看?
这时上头皇帝忽然发问:“温卿,蓼花宴乃咸阳本地士子间风行的菜肴,据闻你从小在南边长大,北地风味可还合你的胃口?”
这是张晏吉的安排,听闻温镜在扬州长大皇帝却授意不能选扬州菜色——赐宴哪有依据臣子的口味定的,太打眼。选宫里制式的宴又太过隆重也不相宜,不如就选本地菜,这样方显得随意,还亲切。
这头温镜未能知道皇帝的这番苦心,他还在心烦。但他越生气越要笑,他笑眯眯直面皇帝:“陛下厚爱,席面口味丰富别具一格,只是这酒略有些腥气…实在有些饮不惯。”
他音色清冷,语调寻常,可是口吻要说不说不知哪里带出些婉顺之气,比嫌恶浅,比抱怨重,轻描淡写似喜还嗔。
对面李沽雪脸都要气歪,你在干什么,你在撒娇吗?当着我的面?
就是要当着你的面。
景顺帝没有怪罪温镜,反而道:“这道鹿胎酒确实腥气四溢败人胃口,朕也不喜。来人,换应季的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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