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沈樾,应该能做到直接射断束缚住那三人的绳子,可惜祝枕寒还不行。
在兵刃将要相接之时,那名门众暗自紧张,因为他们在符重红与祝枕寒交手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所以很清楚祝枕寒的实力,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的精力去接剑,没想到祝枕寒竟松手令剑自然下落,同时换至左手接剑,拧身从他刀刃下险险避过,并不应战。
这当然只是为了唬人的把戏。
以祝枕寒如今的身体状态,还是保存实力最重要。
所以他只是心心念念要把那三人救下来,不欲恋战,避开那些迎面而来的刀刃,用极快的速度赶到楚观澜、侯云志、燕昭身边,剑光一显,斩断他们身上的绳索,脚下一挑,把那三个被他解决的门众的武器踢向方才缓过神来的人——虽然他们惯用的武器都并不是弯刀,不过,聊胜于无,至少有防身的东西了——三人立刻做好了接战的准备。
在祝枕寒成功把人救下来的时候,沈樾正与聂秋缠斗。
咳,确切来说,这并不算缠斗。
沈樾的身法,在整个江湖都是排得上号的,他不一定接得住聂秋的刀,但是只要拉开了距离,就能够保证自己可以躲过,所以当他与聂秋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三步之内时,他就已经在后撤了,而沈樾来的时候就已经瞅好了,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是邱家的弟子。
他这一烧,一扔,一退,几个动作行云流水。
邱家的弟子们在视野最好的位置围观这场闹剧。
如环伺的鬣狗,等待着猛兽相争,倘若有好的时机,他们也可分得一份羹。
哪想得到沈樾竟然烧了剑谱,还恬不知耻地朝他们的方向靠去?
沈樾退得飞快,明显早有准备,好似一块石头,嗵地一声砸进名为邱家的池塘里,惊起万千波澜,引得几个心性差些的弟子吓得大叫躲闪,因为聂秋那尊煞神就杀气腾腾地追在沈樾的后面,他这一躲可不要紧,受牵连的可都是他们这些看热闹的邱家弟子。
有些弟子实在看不过眼,伸手想要抓住沈樾,结果沈樾滑得跟泥鳅似的,还没等碰到他衣角他就已经躲得远远的了,穿梭在人群之中,如鱼得水,到哪里都能引发骚动。
沈樾可不是乱逃的,而是兜着弯子朝那些有地位的人的方向逃去。
正好邱家这次领路的是七师父,地位不高不低,所以这差事就落到了他头上,眼睁睁见着沈樾朝自己的方向跑来,这还不算,他还眼泪汪汪、诚恳万千地拉住自己的手,说道:“前辈救我!那鸳鸯剑谱于我们这些门派无用,只有双人四剑才能修得此剑谱,那魔教教主身负的剑匣正是当年薛姚二人的武器,我原想用剑谱换得友人和自己的安全,没想到这右护法竟然唬弄我,我便是打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想与他殊死一搏,但——”
七师父咬牙切齿,道:“那你与他玉石俱焚去,为何要拉着我不放?”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暗暗吃惊,没想到鸳鸯剑谱这之中还有如此多的纠葛。
若非如此,沈樾恐怕也不会一把火直接将剑谱给烧了。一念至此,他既是心痛,又是庆幸,邱家练棍法,剑谱这事情原本也和他们没有太大干系,只是师祖留下来的言语中透露剑谱中有几招是克制邱家棍法的,所以邱家才对此事如此重视,却未贸然动手。
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遭了这飞来横祸!
七师父越想越气,又听得沈樾可怜兮兮地说道:“因为我害怕。”
他怎么也掰不开沈樾的手,也不知沈樾手腕间挂了什么饰物,尖锐得很,勾着他袖角,若是使劲一扯,这袖子也得裂开条大口,只得端着形象,低声警告:“你放手。”
其他人没听到七师父的话,就听到沈樾那句不要脸的“我害怕”,一时引发众怒,七师父的弟子更是气得肝肠寸断,大喊道:“你真是不要脸啊!师父,弟子也害怕!”
聂秋听到身后传来异动,也明白过来这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
然而祝枕寒已经救下了人,他不可能回去拦截那四人,反倒把沈樾给放了过去。
他刀刀斩向沈樾,沈樾躲得很快,周遭又全是能够用来躲藏的人群,往往这一刀没落到沈樾身上,反倒是落到了来不及闪躲的邱家弟子身上,□□何其锋利,登时在皮肉上豁开了一道深宽的口子,聂秋不愿与邱家交恶,自讨麻烦,便只好先收住了攻势。
手持锋利长刀,冷着一张脸,这样追过来时,真应了他“白罗刹”的名号。
沈樾暗想着。
反正他将鸳鸯剑谱的苛刻之处已经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任务也结束了,便松开了七师父的手,在心中说了句“抱歉”,觉得这群邱家弟子也实在倒霉,看热闹也不知道找个远的地方看,结果引火烧身了。他趁着聂秋还没追上,准备借着人群的掩护逃走。
岂料人群中忽然有人疾呼:“师弟!师弟你怎么样,师弟你回答我啊!”
沈樾心里咯噔一声,别说他了,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人群呼啦一声散开,有个弟子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手臂被刀锋割开大口子的弟子,血流如注,乍一看十分吓人,那弟子被拢在怀里,很虚弱,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又拼凑不出完整的音节。
这刀伤明显是聂秋造成的。
沈樾之前只顾着躲了,听到身后传来了“诶哟”一声,没想到替他接下那刀的弟子伤得这么重......咦?他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抱着这个弟子的人看起来如此眼熟,仿佛不久前才在哪里见到过,可惜这个人垂着脑袋竭力呼唤师弟,根本看不清面目,他字字泣血,几欲痛哭,就连七师父的心头也一紧,护短的心腾的一下起了。
他冷言道:“右护法,鸳鸯剑谱又不是我邱家烧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秋眉头微蹙。旁人看不清,他却看得清,自己的刀造成的伤确实看着吓人,然而方才他发觉这刀将要落在邱家弟子身上的时候是刻意收了势的,故而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都是些皮肉伤,若是他动真格的,恐怕整条手臂都已经削了下来,哪里还留得住?
嘴唇动了动,他正欲出言解释,耳畔又如惊雷炸响般的打断了他的话头。
“魔教难道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人群中的声音大喊道,“况且那剑谱也不是说专属于魔教的所有物,凭什么你们就要向毫不相关的两个人下追杀令,如今又在剑谱烧毁之后将我们邱家弟子也拖下水,你看师弟都伤成了那般模样,不要太欺人太盛了!”
此话一出,早有怨气的邱家弟子们纷纷附和“就是”,不过声音倒是很低。
那地上抱着师弟的弟子却突然发狂,大喊了一声“师兄如今就要以身为你报仇”,就捡起师弟的棍子朝聂秋的方向冲去,七师父大惊,阻拦不及,只得喊了句“不可”。
他一动,四面八方的人群都躁动起来,又有几个弟子救人心切,也冲了出去。
整个局面霎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堪称乱成了一锅粥。
沈樾和祝枕寒一开始就约好了分开跑,如今正是逃跑的最佳机会,他心底虽然对这事情的发展感到些许疑惑,不过大好的机会总不能白白错过,他脚下抹油,立刻开溜。
当他终于脱离人群,就发觉身后跟了好几个人。
手指下意识抚上腰间的招风剑,沈樾止住脚步,谨慎地回过头来。
便瞧着五张熟悉的面孔,见他一脸惊讶,还向他招了招手,说道:“好久不见。”
——正是九候门的宿、行、骇、崂、帑五剑。
原来这五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容易晃荡到了曲灵城,听闻宋渡卿身在城中,就四处打听他消息,想要向这个传闻中归隐许久的剑心讨要几招,再不济,要个签名也是好的,结果遍寻不见人影,转而又听闻魔教以那三名镖师为要挟,逼着祝枕寒和沈樾来曲灵山下用鸳鸯剑谱换得这三人,便想凑热闹,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混进了邱家弟子中。
抱着弟子嚎啕欲哭的是行剑,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是宿剑,最先冲出去的那几人就是这五个人了,反正这是邱家与魔教的混战,他们干完坏事情也打算偷偷摸摸跑了,免得被发现抓起来,因为逃跑路线正好与沈樾一致,于是就演变成了他们追着沈樾跑了。
实在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估计那受伤的弟子也想问一句,你们都是谁啊,我还没死呢!
崂剑笑嘻嘻望着沈樾,说道:“沈少侠,回去之后记得向剑仙前辈美言几句,要是能拿到他亲笔的感谢信就更好了,我们五人就不耽搁你们的事,如此便先行离开了。”
这五个人......倒也都是妙人。沈樾颇有些哭笑不得。
下一刻,神色却又一凝,沈樾抽出腰间软剑,先是出剑令来势汹汹的攻势偏离,而后就地一滚,避开那刀,起身之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着眼前神色冰冷带霜的人。
好消息是,这番举动为沈樾争取了很长时间。
坏消息是,即使再设有重重阻碍,聂秋还是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