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令牌,其上刻着“追杀令”三字,张狂恣意,透着森然的肃杀之气。
玄武双手接过令牌,望见面前容貌堪称昳丽的白衣男子微微侧身,抬起手,寒风顺着指缝流泻,他垂眸看了一阵,喉间泄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她将剑谱一分为四,亲手献上其中一份残页,意欲引魔教入局,令魔教与正道相争,便遂她的意好了。我倒要看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能在这江湖掀起多大的风浪。”
作者有话说:
聂狐狸说话越来越像他老公了。
长长的霞雁城篇章终于要结束啦!撒花~
第59章 天地入陶甄
从蜀中到雍凉,自南向北,似乎连天色也变得冷冽寂寥。
祝枕寒等人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进入琉珠古道,而是换道而行。山间小路泥泞许多,陡峭难行,符白珏破天荒地改乘车为骑马,箱中傀儡交由下属携带,先行大路至雍凉,届时再汇合——也就是说,如今的符白珏也只能凭借白蟒丝傍身,他却并不是很担心。
毕竟,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四个人,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符白珏这下子就闲得乐呵,张倾梦、白宿在前开路,祝枕寒、沈樾在后断路,他很轻松自在地被围在这四个人中间,有什么异常情况也有他们来处理,他当然不担心了。
如此行了两日,众人终于在一个村镇歇脚,顺便也能补充一下干粮。
有人的地方,就有情报,就有千机阁,就有符白珏。
一落地,符白珏就没了踪影,祝枕寒猜测这附近应该有他的下属随时候命,所以便由着他去了,毕竟他们在分别的时候就约好了半个时辰后启程,而符白珏向来很守时。
祝枕寒说道:“途径这个村镇,之后的路就要平坦许多了。”
沈樾说道:“说起来,我记得从这里到曲灵城,中途正好要经过小师叔的家。”
张倾梦惊异道:“你连师弟的家在哪里都知道吗?”
好嘛,说漏嘴了。沈樾想,要是符白珏在,一定又要在旁边煽风点火了。
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名堂来,倒是祝枕寒很坦然:“嗯,他还来过我家。”
此话一出,张倾梦更是疑惑,连白宿都放下了手中翻看的磨刀石,侧目望了过来。
张倾梦和白宿看着沈樾,沈樾——沈樾看着祝枕寒,于是他们又转而看向祝枕寒。张倾梦将他们两个上下一打量,想了几秒,说道:“连我这个身为师姐的人都没能去拜访过小师弟的家中,莫非你们两个早就相识了,那些关系不好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沈樾急得把手背过去偷偷拉着祝枕寒的手晃荡。
祝枕寒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说道:“不好意思,师姐,瞒了你这么久。我和沈樾确实很早就相识了,所以当初我在落雁门收到师姐寄过来的信后,回的是‘并非委曲求全’,其中纠葛并非一言两语能讲清楚的,只好如此回复,没想到让师姐误会了。”
张倾梦在脑中飞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在祝枕寒面前说过沈樾的坏话。
放松之余,又记起池融那嫉恶如仇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无奈道:“糟糕了,小融师侄那般替你愤愤不平,生怕沈樾把你生吞活剥了,不知道她知道后会怎么想。”
沈樾小声问道:“五师叔,你不恼我?”
张倾梦望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发软,笑:“我还恼我以前对你满心偏见呢,为何要恼你?其实你们这样一说,我既意外,又觉得并不意外。我说过,师弟依赖且信任你,而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养成的,更何况你们以前还是人尽皆知的死对头了......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每次在师弟面前提及你,他的情绪波动都异常的明显,要知道,他从来不会在明面上讨厌一个人的,果然他当时是装出来的。”
“刀剑宗环境使然,大多人都对落雁门有所偏见,所以你们各自隐瞒着,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白宿说道,“也就是这一次,因为鸳鸯剑谱,刀剑宗与落雁门的关系才逐渐缓解下来,在不了解之前,各自都以为对方都是些难以相处的人。不说刀剑宗和落雁门,即使是刀宗与剑宗也是如此,我与张倾梦来的路上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了。”
当然,现在也还会吵架就是了。
张倾梦笑着轻轻推搡了一下白宿,又问祝枕寒:“师弟,既然正好途径家中,何不回去看看家里人?一来向他们报个平安,二来我这个身为师姐的也早就想去拜访了。”
这都两个多月了,再怎么消息不灵通,鸳鸯剑谱的事情也该传到他家中了。
和自己不同,祝枕寒他家里人是真的会因此牵肠挂肚的。沈樾想着,心里微微有些酸涩,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回来,因为他也太久没有去拜访过祝枕寒的家人了,上回祝枕寒还说呢,祝安平问他什么时候来,而沈樾也满口答应,途径雍凉的时候要去拜访的。
于是沈樾转了转祝枕寒腕上的玉珠,说道:“我也打算找个时间拜访呢。”
祝枕寒低眉沉吟了片刻。
他不回去,是怕连累到家人。
然而,要是不报个平安,恐怕家里人也会一直惦念着。
正犹豫着,符白珏已经回来了,沈樾吓了一跳,符白珏的脸黑得像是锅底,索性装也懒得装出乖巧的模样了,手中的折扇摇着,啪嗒啪嗒,无一不彰显著他心中的烦躁。
他缓了缓气儿,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祝枕寒说:“在聊我要不要顺道回家看一看。倒是你,怎么了?”
“回。”符白珏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且,我们要尽快赶去。事态已经脱离掌控了,等见到姨母他们之后,要让他们换个住处,我怀疑后续魔教会对他们下手。”
张倾梦听他这样说,神色也凝重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魔教对祝枕寒和沈樾下了追杀令。”符白珏难得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迎着众人错愕的视线,说道,“血煞段鹊,右护法聂秋,还有......白虎门,都已经在路上了,此令一出,全局皆动,所有计划都要重新制定了。唯一的好消息,是魔教一旦对你们二人下了追杀令,这就不仅是你们与魔教之间的事情了,而是整个正道与魔教的事情。”
即使其他门派对鸳鸯剑谱起了心思,也要先对付魔教,再说要如何处置。
他想,这江湖的局势瞬息万变,就在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刻,不知多少人动了。
与此同时,天镜宫,主坛。
坛中白袍女子双手交叠在膝上,腕节玉环轻叩,她面容如含苞待放的花蕊,长发似潮,眉心绘着一瓣血红色的花,半个身子都浸入水中,落肩抬腕之际,惊起泠泠水纹。
听完弟子的汇报后,女子起身步出水池,两侧立刻有人步上前为她披袍系带。
弟子垂首道:“宫主亦要出手吗?”
“此前还有些犹疑,不过,既然魔教下了追杀令,就说明那鸳鸯剑谱是真的。”被称为宫主的女子赤足踏过白石地砖,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兀自走到旁边拿起剑台上的剑,手腕微动,将剑拔出两寸。自剑格与剑鞘的交界处,璀璨无匹的锋芒逐渐流泻而出,不似剑光,更似烈阳,她盯着手中的剑,说道,“那我如何都要插上一脚了。”
弟子又道:“我听说那同行的几人,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女子闻言,归剑入鞘中,敛去艳艳锋芒,却轻笑道:“这世上不乏佼佼者。敢在这种时候淌这趟浑水的,谁又不是被称为‘天才’,或者,曾经被称为‘天才’的人?”
她说:“去传,剑情花蕴,于此日出关。”
往南,一个隐于深山之间的小屋。
小孩扒拉着桌角,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念着信上的字:“追、杀、令——”
他话音未落,额头就被狠狠敲了一下,诶哟一声,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师父。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认得的东西。”师父冷着脸说道,又继续去看手中的信,然而他越是看下去,面色就更凝重。小孩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复杂的神色,嘴张了张,想要问,又怕被师父再敲脑袋,纠结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也没说出话来。
却见师父突然站了起来,小孩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没想到男人绕过他,只是去翻箱倒柜了一阵,从箱子的最底下翻出一柄剑来。
这剑只是以布缠着,没有剑鞘,显露在外的一截剑柄也是古朴陈旧的颜色,混迹在那一箱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倒也很像是随意丢弃的杂物,不像那些江湖侠客的漂亮剑。
小孩见他去取剑,忽然明白了什么,大惊失色,嚷道:“师父,你说要封剑的!”
“我欠千机阁阁主袁千机一个人情。”男人望着手中的剑,眼底浮现怀念的神色,“我确实说过要封剑,但我也说过,我会留一剑给袁千机。他不久前就说过魔教应该会对鸳鸯剑谱动手,也预测到魔教会下追杀令,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