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诸位掌事俱是面上无光,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尤其是邱家的七师父,更是自觉理亏,失了向落雁门讨个说法的心思。
胥轻歌虽然是个闲散掌事,却也分得清孰轻孰重,拉住欲要开口的江蓠,说:“除此之外,再加两条。第一,半年之内魔教的任何人遇见了祝枕寒和沈樾,只要他们二人不动手,魔教也不得动手;第二,牵连进此事的所有人,魔教都不得再追究。如何?”
方岐生颔首,“不难。”
他立刻唤来玄武门门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例一条条吩咐了下去,做完这些后,他再望向胥轻歌与江蓠,说道:“如此,二位可满意了?鸳鸯剑谱限制了学习剑谱的只能是使用四时剑匣的人,因此渊源,本座锲而不舍地追寻剑谱,祝枕寒和沈樾本来拿到剑谱也不能完全学成,如今他们烧毁了两篇残页,剑谱再不完整,双方算是扯平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处置方式了。
魔教走得很快,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御风而行,霎时消失在了视野中。
胥轻歌回来后,无言地摸了摸沈樾的脑袋,似是因为没能讨回这口气而郁闷,没想到小徒弟反而安慰起自己来:“师父,我和小师叔都不在意,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你是没有瞧见,我在那群魔教面前烧毁剑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有多吃惊!”
江蓠则是走到祝枕寒的面前,两人相顾一阵,祝枕寒唤了一句“师父”,便听到江蓠问他身上的伤口如何,于是他回答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这之后,沉默了片刻。
向来不过问世事的师父叹息道:“你知道我修行剑道时最大的挫折是什么吗?”
祝枕寒接道:“是什么?”
江蓠说道:“在我意识到绝道剑法并不能破万物之际。”
绝对的实力非常重要,在江湖中,它代表了一个人的话语权,倘若实力低下,连商谈的机会都没有,然而这世上许多事情,不单单是实力就能决定的,就比如方才的事。
“从这一点来说,或许坠晓才是我们之中最明智的人。”
江蓠口中的“坠晓”是坠晓剑胥沉鱼,沈樾的师姐,也是甘愿委身俗世的人。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对着旁边打闹的师徒二人说道:“刀剑宗的剑阁之中收纳了一柄软剑,剑宗如今没有几个人使用软剑的,等回到临安之后,你可以来刀剑宗将这柄剑取走,那时可由念柳为你引路。”
沈樾正和胥轻歌商量武器的事情,突然听到江蓠这样说,先是一愣,紧接着便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喊了一声“多谢江宗主”,就向祝枕寒去细细询问那剑是何种模样了。
当然,他与招风剑感情深厚,不会就这么舍弃它的,也要将其拿去重铸。
等到何长风、池融、宋尽赶到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池融看到祝枕寒,顿时拉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小师叔,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她的话说不下去,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眼泪珠子直往下掉。
祝枕寒从张倾梦口中听说了池融为了自己在剑阁前跪了一夜,只为千里迢迢赶来相助的事情,知道她一直为了鸳鸯剑谱而愧疚难安,便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抬眼望见宋尽也走了过来,于是顺势拉过宋尽的手,让他接着池融,把小姑娘的头枕在他肩上。
他早就知道池融不愿修鸳鸯剑谱的原因,实际是出在宋尽的身上。
当小姑娘在诸位师父面前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说自己有意中人时,祝枕寒就已经明白了过来,就如同沈樾对胥沉鱼说的那句“如果不是祝枕寒,就没有意义”一般,池融是喜欢宋尽,所以除了宋尽以外的任何人,她都不愿接受,所以这才叫祝枕寒顺理成章地接过了鸳鸯剑谱一事,才得以和沈樾相见。许是这冥冥之中的缘分,本就如此奇妙。
不过,看这样子,池融应该还没有对宋尽袒露心迹。
宋尽又在这方面十分迟钝,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察觉不到了。
祝枕寒看着池融被他放到宋尽怀里也毫无察觉,硬是揪着宋尽的衣服哭得他肩头那一块湿得透彻,宋尽先是愣了一下,本想问祝枕寒这是何意,又见池融哭得这般伤心,只好摸着她的后脑勺,好声好气地哄她,低声说道:“别哭了别哭了,小师叔没事。”
这边池融哭着,宋尽哄着,那边何长风被张倾梦指着鼻子责怪他为何要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叫她误解了沈樾一路云云,十分热闹,祝枕寒走到沈樾身边,和他抬眼望向高耸入云的曲灵山,巍峨萧然,在晚风中逐渐化成了墨色,仿佛在静静地与他们对望。
此时胥轻歌吩咐完事情,走了过来,说道:“胥沉鱼正在接替掌门之位,只等我们返程,收到信之后,她那边便要开始筹备大典仪式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在曲灵城呆上几天时间,等你们二人身上的伤好转许多,能够正常赶路时,我们就准备回临安了。”
胥轻歌之所以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是因为在魔教离开后,胥轻歌和江蓠受到两位弟子所托,上了一趟曲灵山。仔细搜查之下,发现沈樾当初埋下黄沙的那棵树上有割裂的痕迹,口窄,隐蔽,所以沈樾一行人那时并没有看见,而将树皮揭开后,树皮下果然是有一层薄薄的空间,那里面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的,因为魔教早就在这之前取走了剑谱。
鸳鸯剑谱一事到此已经画上了句号。
纵使一切看似尘埃落定,祝枕寒和沈樾却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胥前辈,我们还想去一个地方。”
“师父,现在还不是回临安的时候。”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望向他们两个。
胥轻歌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地方?”
迎着众人的目光,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回答了胥轻歌的问题:
“黄沙隘口。”
第89章 笔迹即讹谬
魔教离开曲灵山后,回到了用以藏匿的据点。
医师正在给聂秋把脉。他身上的伤口倒不是很多,主要是内伤——他这几年常染风寒,尤其怕冷,冬天的手几乎捂不热,不知道是因为十年前那场浩劫的后遗症,还是因为他多年以来伏案整理书籍,总之病根就这么落下了,平日里受些皮外伤还好,若是内伤,恐怕也得慢慢调养才能好转过来,如今脱离了众人的目光,就显出了虚弱的神情。
聂秋眉眼微敛,等医师撤回手,写了张药方给他,他接过来扫了一眼,还给医师,点点头,意思是就依着这个药方拣药,于是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留下聂秋和方岐生。
等众人离开之后,方岐生捏着聂秋的下巴将他转过来端详了一阵。
他说:“脸色好差。剑谱烧了就烧了,何必再穷追不舍,比我还要着急。”
聂秋脸颊贴着方岐生的手掌,枕在他臂弯间,低低地说道:“因为你想要。”
“倒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碰巧知道了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手里又已经得了两篇残页,若是不将它凑齐,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大爽利。”方岐生俯首去吻他唇角残余的血迹,尝到一丝腥甜,他道,“如今那剑谱已经被烧毁,再如何想它也是回不来的,况且,就算我拿到完整的剑谱了,你也不可能与我同修。要不然我再去找个谁?”
聂秋眼睛一眯,启唇轻咬他,问他:“是吗?你的候选人都有谁?”
他说话好声好气的,温柔得能掐得出水来,分明是抬头仰视,却如同在警告。
方岐生存心惹他:“第一是不用刀的,用剑的;第二不要漂亮的,要普通的;第三最好不要那么喜欢穿白衣,玄衣为佳......”一条条罗列下来,全是与他截然相反的。
聂秋见方岐生满目戏谑,显然是有意与他唱反调,于是笑问道:“不要好的,要不好的;不要眼前的,要天边的;不要家里的,要外面的。是不是?你可真是挑得很。”
说完,他欲要起身来,也不知道碰到了方岐生哪里,引得他皱眉低嘶了一声。
聂秋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方岐生的袖口翻卷至大臂,果真瞧见了撞伤。
他稍加思索,便想到:“是宋渡卿?”
方岐生并不否认。
为了抽身,他卖了个破绽给宋渡卿。
而宋渡卿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臂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聂秋又问:“他如何?”
方岐生说:“他很强,但没有我想象中强。”
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衡量,然后说道:“少则一年,多则一年半,我的实力便可在他之上。你与江蓠、胥轻歌都交过手了,觉得他们二人的实力同我相较起来如何?”
聂秋道:“恐怕不相上下,然而......”
他顺手抽出剑匣中的一柄剑,因为体虚,所以只是摆了几个架势来演示,并没有动真格,倘若祝枕寒在场,就能够发现聂秋演示出来的这些招式正是绝道剑法,他与江蓠交过手后,便已将剑招记了下来,从头到尾,一共九招,几乎与原版没有太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