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鸡同团子都熟,知道它是个怎样爱闹腾的魔王,俱都缩在角落里躲着它,大娃二娃气不过,在他尾巴上狠狠地啄了几下,又赶紧晃着身子缩在了一起。
团子轻蔑地瞥了它们一眼,连头都没抬,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外头风在低吼,草叶沙沙作响,这一晚怕是没个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才到了正中。
草叶上不断析出些露水来,在风的吹拂下,逐渐聚集成一小堆,惹得草叶上下抖动着。
月亮又移了一点儿位置,院儿门口的草叶似乎是承受不住露珠的重量,略微躬下身,大颗的露珠便滴了下去。
露珠滴下的瞬间,仿佛都吸满了月光,瞧着竟是莹润的月白色。
白露节气,露珠始凝,如今已是秋分,阴阳相半,寒暑均平,乃是天下大熟之时,稻田里满目金黄,似乎到处都盈着喜气。
等到了寒露,草叶上的露珠就该快结成薄薄的霜了。
突然失去了身上的重量,草叶又无法自控地颤了颤,在风里显得可怜兮兮的。
直到旁边草叶上的露珠也被风吹得落下,两片草叶猛不丁地黏在了一起,随着风的余波一同震颤良久,这才终于回归平静。
风暂时止息,外头静了下来,只有不知哪片草地里的蟋蟀猛不丁地叫了几声。
屋外静了,屋里也静了,只剩下两人长长的喘息声。
喘了几口气儿,严鹤仪又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轻声问道:“还疼么?元溪。”
“有一点儿......”元溪声音还是颤抖的,垂着眸子不敢瞧严鹤仪,“不过,还好。”
严鹤仪把两人沾了痕迹的里衣拢在一处,又披上喜服的外袍,翻身下了床。
他给元溪往上扯了扯被子,“我去烧点儿热水,咱们洗个澡,乖乖等我,别睡着了。”
“还要洗澡啊?”元溪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脸颊的红晕还没褪。
严鹤仪探了探他的额头,“是啊,得洗澡,不然会发烧的。”
“为什么?”
严鹤仪结结巴巴地答道:“牛...牛二同我说的,他说同盛哥儿第一回 时,不知道这事儿,洗澡洗得不仔细,盛哥儿便发烧了。”
元溪那头,婶娘们派了盛哥儿去教,严鹤仪这头,便是派来牛二给他传授经验,毕竟两人家里头都没有长辈,这些事儿若是不提前说说,洞房难免闹出笑话来。
他们又不像镇上那些家中富裕的公子少爷,能有经事的贴身仆从指导,或准备个什么所谓的「压箱底」来供新人研读,便只能靠口口相传了。
元溪身上没力气,便又耍起了脾气,严鹤仪索性抱着他去厨房,一寸寸给他仔细洗了澡,又用棉布和外袍裹好,塞进了被窝儿里。
做完这些,两人才依偎着沉沉睡去。
严鹤仪觉得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其实再醒来时,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元溪也跟着醒了,一双手不老实地胡乱摸着。
似乎又热起来了。
古人讲「春宵一刻值千金」,严鹤仪此时才深刻领悟其中的乐趣。
诚不欺我。
就这样睡睡醒醒,还好刚才热水烧的多,够再洗个两三回的了。
窗外风又刮了起来,直到天光乍亮,它才慢慢地停歇。
睡到日上三竿,严鹤仪醒来就觉得身上还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吓得元溪赶紧往床里头缩了缩。
一整天,元溪都吵着腿软,吃饭要严鹤仪端到床边儿来喂,去院子里喂鸡都得让严鹤仪抱着自己。
——
成亲没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月亮一天圆似一天,终于成了个大圆盘。
严鹤仪带着他家新夫郎,买了一大块儿肉,又在自家菜园子里摘了满满一篮子菜,一同拎着去了顾大妈家。
这一日各家都团圆,有像周婶那样热热闹闹一大家子的,也有像狗娃家那样三口人嘻嘻哈哈照样不寂寞的,顾大妈却总是一个人。
往常这种日子,两家院子真是平安村最静的了,顾大妈在那头做了饭,一个人吃不完,就给严鹤仪送点儿,严鹤仪在这头也是一个人,私塾休沐,他便读上一会儿书,再把院子打扫一遍,连月饼都只做上几块。
这回可好了,家里多了个时刻闹腾着的小祖宗,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像这样团圆的日子,真的能应景儿地团圆了。
元溪从顾大妈家出的门子,打趣说顾大妈那里就是自己娘家,便同严鹤仪过去,要陪着顾大妈吃顿团圆饭。
顾大妈老早就开始准备做月饼的东西了,还专门问了元溪的口味,做了平安村里都没人吃过的咸蛋黄月饼,每个月饼里头还都给搁了俩儿,掰开之后,整整齐齐两个流油的鸭蛋黄,同天上的月亮一样圆。
一大桌子菜都是顾大妈忙活的,严鹤仪跟在旁边打下手。
至于姜元溪,现在可是两个掌勺师傅的心尖儿肉,哪里舍得让他劳累一下,只需要翘着脚坐在院子里,边吃月饼边同团子玩乐就成。
宠归宠,狗狗的名字还是得叫团子,这一桩大事,严鹤仪可绝不让步。
顾大妈吃着饭就流了眼泪,许多年了,小院儿头一回这么热闹。
元溪照例问严鹤仪中秋的习俗,严鹤仪罕见地没有说教,只说习俗很多,为的都是让人团圆。
披着月光走回自家的小院儿,元溪又蹲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花,上回移来的那几株,现在还开着大红的花。
严鹤仪摩挲着元溪的耳垂,“今晚...想不想试试盛哥儿教你的法子?”
元溪一脸惊恐,拎着顾大妈塞的那篮子月饼,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
第72章 糯米莲藕
经过贾员外的事儿, 元溪这一手好字也出了名,周员外瞧了抚掌大笑,说是比他见过的那些教书先生写得都要好。
两人同周员外说好, 等成亲之后,便让元溪去教他家小周少爷写字, 严鹤仪不放心, 便又同周员外商议着,让他陪元溪一块儿去周府上课。
前几日, 周员外又亲自带着点心上门,跟元溪定了上课的时间。
严鹤仪的私塾每旬休沐一日,这一日时, 他便陪着元溪去周府上课,到时候会有马车来接,也不算太劳累。
而且,周员外出手又很大方, 每堂课将近二两银子,每年去除田假以及各种节日, 起码也得有三十两银子了。
周员外回去之后,元溪拿着个算盘在院子里噼里啪啦打了半晌,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哥哥,这么多银子, 岂不是每月都能吃上榛子酥糖了?”
镇上的糖果铺子又出了新花样儿,糖浆裹了炒熟的榛子, 外头还沾着一层芝麻, 是元溪这段时间的新宠。
严鹤仪过去把元溪揽在怀里, “咱们不求大富大贵, 有钱了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裳,就这么两个人在一处,你会不会觉得太平淡?”
“不淡啊,”元溪抓住严鹤仪的衣领把人拉过来,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复又伸出舌尖来舔了舔,“挺甜的啊。”
严鹤仪在他胸口摸了一下,把手里的算盘接过去,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然后托着大腿把人高高抱起来进了屋。
脚上一点,就把跟在后头的团子关在了门外。
团子委屈巴巴地哼唧几声,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便跑去鸡窝吓唬大娃二娃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挨在一处说着话,严鹤仪突然披着外衫下了床,打开床头的柜子,把一个上锁的小箱子拿了过来。
“这是钱箱,里头是这些年我攒下来的,还有爹娘留给我的,现在归你了。”
元溪抱着箱子晃了晃,接过钥匙开了锁,惊声道:“我发财啦?这得买多少榛子酥糖啊!”
严鹤仪登时便有些后悔,央求道:“别忘了你还有个要吃饭的相公呢。”
元溪瞥了他一眼:“什么相公?”
“刚才还咬着我的耳垂叫相公呢。”严鹤仪伸手去咯吱他,“这床都没下,竟然就不认账了?”
元溪把箱子合上,塞到了床里头,又黏糊过去闹严鹤仪。
结果,自然是被愈发精壮的严鹤仪压在身下,逼着叫了好几声「相公」。
——
塘里的莲藕熟了,昨个儿元溪拉着严鹤仪,挽上裤腿忙活了半天,抱回来两大串比狗娃还高的藕。
莲藕用竹刷子清洗干净,两头切开,往洞里塞满提前泡好的糯米,用筷子捅实,然后把切下去的头当成盖子,用细竹签儿固定回原处,扔到糖水里咕嘟咕嘟地煮着。
两刻之后,糯米糖藕便成了,用刀切成片儿,再浇上些蜂蜜,入口又甜又糯,一看就知道是元溪喜食的口味。
辰正时分,周府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巷子口,元溪今日特地穿了件长衫,是用严鹤仪的长衫改的,收了肩膀和腰腹,袖子跟下摆也截了一段儿。
这回没麻烦顾大妈,是严鹤仪挑着灯一点点缝的,手艺竟然还成,做出来跟个元溪专门定制似的。
马车到了周府门口,一个老管家就迎了出来,对着两人寒暄几句,便弓着腰把人引进了府,边走边道:“老头子姓于,是府上的管家,老爷出门去了,少爷在屋里呢,两位先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