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英想起来贾员外的事,赶紧摇了摇头:“没事儿,咱们把门从外头锁上就行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街边还没打烊的铺子都掌了灯,掌柜伙计们有些在清点一天的生意,有些则斜斜地靠坐在门口发呆。
去过医馆之后,三个人并排往回走,在石桥边遇到了个卖糖葫芦的老伯。
这几日天不热,今日还有风,衫子都得穿两层,但其实还未到吃糖葫芦的季节,在外头晒上一天,糖葫芦裹着的糖衣难免会融化一些。
不过,他们这三个人瞧见了,却还是凑了过去问价格。
老伯说是自家娘子喜欢吃,因此便索性多做一些卖,是日头西斜之后才出来的,卖给那些刚散学的孩子们吃,因而糖葫芦外头的糖衣还是□□的。
常英觉得这么晚了,也不会再有孩子来买,便拿出一串铜板,把老伯的糖葫芦连同插糖葫芦的稻草架子都买了下来。
元溪跟周子渔像个马屁精似的,每人捏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围着常英「英姐姐长」、「英姐姐短」地叫着。
常英扛着还插了好几根糖葫芦的稻草架子,迈着大步走在他俩中间,开始操心起俩人的亲事来。
“小元溪便不必说了,总算是同他的严先生修成正果。”常英敲了一下周子渔的脑袋,“那你呢,小子渔?”
周子渔装傻:“什么?我...在家呆着挺好的。”
常英跟元溪一同快走了几步,挡在周子渔面前:“小景呢?”
周子渔咬着糖葫芦的竹签子,从两人中间钻了过去:“什么小景?我们...没关系。”
元溪用胳膊肘儿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关系,还成天在人家的木匠铺子里泡着,连七夕节都不分开。”
常英又从另一边儿敲了敲周子渔的肩膀:“是啊,没关系人家能待你这么好?每回去元溪家里,都能见着你俩在院子里说悄悄话,小景对你的那份好啊,连我都羡慕。”
周子渔撇了撇嘴:“英姐姐,鸿溪哥待你也很好啊。”
常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周子渔脸比手里的糖葫芦还红:“哪...哪有?”
“我觉着小景今日有心事啊。”元溪一口咬下半颗裹着糖衣的山里红,还用手接着掉下来的糖渣,一本正经地分析了起来,“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悄悄的喝。”
常英若有所思:“嗯,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嘛!”
元溪被这话逗笑了,抽空打趣了常英一句:“英姐姐慧眼如炬。”
“我瞧着,他大概是见我同哥哥要成亲了,英姐姐也跟她的三哥情投意合。”元溪愈说愈觉得有道理,“而他同你还没成,一定是心里不好受,才借酒浇愁的。”
常英点头赞同了元溪的想法:“不过,我瞧着也可能是打算喝点儿酒,然后同你表明心意。”
周子渔默默听着两人一通分析,自己只顾低着头啃糖葫芦。
走到周鸿熹宅子门口了,那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一致:一会儿赵景必然会做些什么。
他俩把周子渔拽住,一同问道:“老实交代,你对小景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周子渔迟疑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从常英手里接过钥匙,跑到前头去开门。
元溪同常英对视一眼。
常英压低声音:“没有否认。”
元溪凑过去攥着拳头,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同样压低声音:“那便是有意思。”
两人在周子渔后面击掌:“没错!”
周子渔假装没听见这俩人的谈话,开锁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里面倚着门的两个人便被摔到了门槛上,借着院子里的灯笼一瞧,正是严鹤仪和周鸿熹。
元溪同常英赶紧过去认领了各自的情郎,把人扶起来引到凳子上。
严鹤仪直勾勾地盯着元溪:“小祖宗,你去哪儿了?唔,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元溪趁着没人瞧见,在严鹤仪额头上飞速地亲了一下:“哥哥,我去给小景买药了,没有不要你啊。”
严鹤仪抬了抬下巴,把脸颊对着元溪,意思是这里也要。
元溪瞧了瞧旁边,常英正给着「嘿嘿嘿」直笑的周鸿熹喂茶水呢,周子渔捏着还没吃完的糖葫芦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赵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捧起严鹤仪的脸,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又趁人不注意,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严鹤仪抿着唇上的滋味,认真地品味了一下,又缓缓抬起头:“甜的。”
元溪赶在他说「还要」之前,躬下身子往他嘴里更深处送了些甜味。
严鹤仪餍足地眯起了眼,周鸿溪又摇摇晃晃地坐到严鹤仪身边,给两人斟上了酒。
对于这俩已经醉了却依然很能喝的高大汉子,元溪跟常英相视一笑,便索性不再管了,而是把目光转移到周子渔身上。
周子渔在旁边站了许久,才从荷包里拿出药瓶,跑到赵景身边,却又绕了一下,把药瓶递给元溪:“要不,你帮他擦药吧。”
元溪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严鹤仪:“哥哥会生气的。”
常英也摆了摆手:“三哥也是。”
周子渔没法子,只得自己掀开赵景的衣领,给他后颈子涂着药膏。
这药膏似乎是加了薄荷,周子渔涂上又多此一举地吹了几口气,赵景便动了动身子,似乎是醒了。
他动了好几下,才抬起头来,见周子渔在旁边,揉了几下眼睛,乖乖地坐直了身子:“子渔,我睡着了。”
周子渔「嗯」了一声:“把领子解开,给你涂药膏。”
赵景抬起手护住了胸口:“不用,不涂药膏。”
周子渔只得自己伸手,扯了扯他的领子,赵景显然有些抗拒,却又不敢碰周子渔的手,僵在那里让他给自己涂药膏。
“奇怪。”周子渔把他胸口发红的地方都涂上了药膏,又凑过去轻轻吹了吹,“郎中明明说涂上立马便能有效,为何我瞧着反而更红了?”
赵景觉得全身都热乎乎的,赶紧仰头灌了一口不知掺进去多少桂花酿的梅子汤,醉意便又深了一层。
周子渔掰着他的手指,也没办法把酒壶拿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低声问道:“做什么悄悄喝酒?听话,把酒壶放下。”
赵景攥得指尖发白,没放开手里的酒壶,他嘴唇动了几下,眼圈儿突然便红了,一脸委屈地盯着周子渔:“我一直都很听话的。”
“以后也会听话。”他低着头,小声呢喃着,“今天,先就不听了吧。”
赵景拿着酒壶,又蹭到了元溪和常英这边,在他俩对面坐了下来。
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朝着对面的俩人招了招手,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跟你们讲,我小时候,便瞧见过子渔的屁股,我们俩还一个被窝睡过觉呢。”
元溪呛了一下,常英也没憋住,使劲儿掐着自己的大腿。
毕竟是醉了酒,赵景那自以为很低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周子渔的耳朵里,周子渔觉得难为情,赶紧过来拉赵景的胳膊:“小景,你喝醉了。”
赵景仰着头看了半天,咬了咬嘴唇,鼓起很大勇气似的道:“子渔,你的...只许我瞧,全身上下都只许我瞧。”
说完这话,他突然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蒙在了周子渔脑袋上:“这样,旁人便瞧不见了。”
第67章 糖衣
周子渔把头上的外衫扯下来, 稍微有点儿懵。
赵景用手臂支撑着头,脸颊正好对着院子里的一盏灯笼,映得睫毛都在发光:“子渔, 你知道那一对木头娃娃是谁么?”
“一个是你,另一个。”赵景指了指周子渔, 又指了指自己, “另一个,不是那个什么冯万龙, 而是...是我。”
周子渔手里攥着赵景的外衫,怔怔地瞧着他的脸。
“我们认识的时间比谁都长,比跟严先生的都长, 你什么样儿我都见过,旁人都没见过,是不是?”
周子渔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那个干瘦的身影与眼前这人重叠在了一起, 显得很不真实。
小时候,这俩人整日黏在一处, 周子渔经常留赵景在家,陪他一起睡觉,周婶也把赵景当半个自家孩子,过年的新衣裳也带着给他做一份儿。
周子渔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赵景离开了这么久, 周子渔有点儿没法把那些事情同这个人对上号。
而现在,这些突然又无比清晰地涌现出来, 回归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赵景又低声自语了良久, 突然抬起亮晶晶的眸子, “子渔, 我...我能...我能抱抱你么?”
周子渔迟疑了一会儿,张开手臂环住了赵景的腰,把头抵在他胸口,感觉里边儿跳得跟打雷似的。
“子渔,好了,别...别抱太久了。”只是一瞬,赵景便轻轻拍了拍周子渔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我怕我会...会控制不住。”
周子渔把头抬起来,疑道:“控制什么?”
“会控制不住想...亲亲你。”赵景颤了颤睫毛,“然后,心里会很难受的,子渔。”
周子渔也不知怎得,鬼使神差般踮起脚尖,在赵景下巴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