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干了两日活,夜里也没怎么睡,元溪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酸疼得很。
严鹤仪看着不忍心,便给他找了个出去玩的由头。
“我有些想吃田螺,你去塘里摸一些吧。”
他迟疑了一瞬,接着道:“叫上周子渔,让他教你。”
“别乱跑,早些回来。”
元溪见又有新的玩法,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暂时把抄书的事放下了。
平安村有的是水田,清明前后,稻子便都插上了,那里面就有田螺。
不过周子渔说,田边的那片水塘,才是田螺最多的地方,水田里那一星半点的,早就被人摸过了。
周子渔本想带上冯万龙,却没找到他的人影,两人在路上又遇到了小月,便结伴同去。
几人卷起裤管,就趟进了水塘里,周子渔他们这些平安村里长大的孩子,想是摸惯了田螺,弯下腰去用手一捞,就能抓上来一大把。
元溪一看便是没有下过这样的水塘,脚在塘泥里陷着,费好大力气才能走上一步。
小月格外轻巧些,一会儿便摸满了自己的小竹篓,又跑过来帮元溪。
“对了,我哥要回来了。”
元溪隐约记得,小月的哥哥叫赵景,是与周子渔一同长大的。
周子渔抬起头来,用胳膊撩了撩落在脸上的一绺额发,“小景要回来了?”
小月脆生生地道:“是呀!娘说谷雨前后,他就能到家。”
元溪似乎对谷雨前后这个时间有些印象,随口问道:“子渔,你上次说与你家冯大哥定亲的时间,是不是便在谷雨前后?”
小月快走两步凑了过来,惊愕道:“你要定亲了?”
周子渔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何时摆席?我都好久没吃上蒸糕了。”
“元溪哥,我们这里成亲,可以坐轿,也可以骑马,不过一般都是新娘子坐轿,新夫郎骑马,两边还可以随便定到谁家住,要是两个人单独搬出来也行。”
“新夫郎骑马可神气了,等你成亲时便知道了,严先生会在前面给你牵马。”
小月似乎已默认了元溪会跟严鹤仪成亲。
起先,元溪总会纠正她,最近听得愈来愈顺耳,便不再追着否认了。
往元溪的竹篓里装了一大把田螺,小月暂时停下弯腰的动作,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新娘子的花轿,上面挂的绸子好看,坐着也舒服。”
“出门的时候,主人家会发蒸糕,特别舍得放枣子,还是用红糖和的面,又甜又软。”
“席上每桌都有红烧肉,那么大一碗,专门请镇上走席的师傅做的。”
“桂圆、花生这些,也都是......”
小月一口气报了许多吃食,听得元溪直咽口水。
成亲真好啊,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吃,还有严先生给牵马。
可惜,哥哥大概不想与我成亲。
我也不想让旁人来牵马。
——
平安村有句俗语,叫做「清明田螺肥如鹅」,其中又属明前的最肥,如今清明已过,再不吃上一口,便要等明年了。
红霞满天之时,元溪带着满满一竹篓田螺回了家。
吐好沙的田螺冷水入锅焯熟捞出,锅里放多多的葱、蒜和姜片炒香,再随意扔些干辣椒和花椒进去。
元溪喜辣,严鹤仪便多放了些辣椒。
倒入田螺翻炒,放些酱油和糖,加半碗黄酒进去,再倒入一大勺蒜蓉,最好不要收得太干,留些汤汁泡饼子或是拌饭,方才不辜负此物的鲜美。
严鹤仪嗦田螺很有技巧,壳里的螺肉和汤汁一齐入口,直吃得人双眼微眯,飘然若醉。
元溪捏着根细针,费劲地挑着螺肉,眼神中的幽怨之感已隐藏不住了。
他挑了半天,险些把针别弯,才吃到了第一口螺肉。
红豆大小的螺肉只在齿间停留了片刻,便已找不见了。
元溪埋着头,正与螺肉作斗争,一个小盘子被推了过来。
里面是堆成小山的螺肉,还浇了浅浅一层汤汁。
“给我的?”
严鹤仪轻轻点头。
元溪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先是给严鹤仪喂了一大勺,然后便风卷残云般把螺肉送到了自己嘴里。
哥哥亲自给挑的,就是格外好吃些。
桌上只剩下一堆螺壳,严鹤仪扬了扬自己的右手,稍显委屈地道:“纱布湿了,被汤汁浸的。”
元溪珍而重之地捧起严鹤仪的右手看了看,便去取来药箱,给他换上新的纱布。
伤口处已然结痂了,按理说应该不会被纱布扯到,严鹤仪却还是喊疼,好让元溪轻些,也能包得久些。
——
又入夜了,严鹤仪故技重施,托着腮在元溪对面装睡。
元溪的手昨夜便磨得有些红,今日又在塘里泡了会儿,因而刚写了半册,便被笔磨破了皮。
还有好些要抄,他不敢停歇,也顾不得疼了。
严鹤仪见元溪眉头紧蹙,手上也在发抖,一颗心便彻底软了下来。
元溪边写着字,眼睛边往严鹤仪这边瞥,已没有昨日抄书时那般沉得住气了。
严鹤仪见他贼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确切地说,他可以忍得住,却不想忍,似乎迫不及待让元溪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元溪瞬间明白了一切,心里直发毛,也不敢跑,手上还在不停地写着。
严鹤仪换了个姿势,双手支着下颌,双眼微眯,直直地看着元溪。
两人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元溪手里那本册子已写完了,也不敢再拿一本新的,便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
终于,他有些绷不住,哑着嗓子道:“哥哥,我错了。”
严鹤仪仍是半眯着眼,没有动弹,口中幽幽地道:“错在何处?”
元溪扁了扁嘴,低声道:“不该说谎,隐瞒我会写字的事实。”
“哥哥,别赶我走。”
严鹤仪总也无法生元溪的气,即使是假装生气,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缓缓睁开眼睛,接过元溪手里的毛笔,轻轻揉着他的腕子,“不会赶你走的,元溪,我说过,这里也是你的家。”
那双手破了皮,一按就疼,严鹤仪把元溪拉到床边,蹲下来给他上药。
要包纱布时,元溪握起了掌,细语道:“还有好些书要抄,便不包纱布了,碍事。”
“我不疼的,哥哥。”
严鹤仪展开他的手掌,细细缠着纱布,温声道:“不必抄了。”
元溪疑道:“还有十几本呢,我抄得慢。”
严鹤仪抬起眸子,伸手揉了揉元溪的脑袋,“你已把明年要用的册子都写完了。”
第23章 菠菜团子
今晨,严鹤仪在厨房做饭时,听到灶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过去找了一圈,这才惊觉声音是从地上的瓦盆里发出来的。
“元溪——元溪——”
“小鸡破壳了——”
元溪正在赖床,听了严鹤仪这话,连鞋也没来得及穿,便「登登」地跑过来了。
“哇——这只嘴巴已经出来了,我可以帮它么?”
严鹤仪全然没心思听元溪讲话,一双眼睛尽力躲闪着,略显窘迫地道:“天...天冷,快去把衣服穿上,不然身体受不了。”
不然我身体受不了......
元溪光着脚也便罢了,整个上身都是赤着的,只穿了件单薄透光的亵裤。
厨房有晨光照进来,洒在元溪身上,他上身那些精致流畅的线条似是模糊了许多,于边缘处闪着柔软的光泽。
元溪蹲着看小鸡破壳,连头也懒得抬一下,语气颇为敷衍地答道:“昨晚有些热,便把亵衣脱了。”
“小鸡宝宝,快快出来哟。”
“无妨无妨,一点儿也不冷,哥哥放心。”
这是冷不冷的问题么?
严鹤仪逃也似的出了厨房,到里屋取出元溪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
元溪心思不在这里,蹲在地上挪来挪去,观察着每一颗蛋宝宝,身上的外袍拖了地,最后索性一挥胳膊,把外袍掀下去了。
严鹤仪脸上有些冷,他无奈地捡起外袍,语气稍显严厉地道:“光着脚容易受凉,总该回屋把鞋袜穿上。”
元溪正拿一根稻草轻轻戳着蛋壳,没发觉严鹤仪的变化,许是说话不过脑子,竟道:“不想走路,哥哥抱我过去。”
他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什么荒唐的话,还在低低地自语着。
“你是老大哟,老二马上就出来了,到底谁会是......”
“嗯...嗯...哥哥...”
“哥哥做什么?”
“哥哥......”
严鹤仪用外袍裹住元溪,托着他的腰,把他扛到了肩上。
厨房离睡觉的屋子不远,元溪却觉得过了好久。
严鹤仪身上用着力,肩膀便比平时硬了许多,直顶得元溪小腹生疼。
元溪被严鹤仪一把扔到了床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被捉住了脚。
那人手上劲使得很大,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元溪似是被禁锢住一般,不敢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
片刻之后,元溪脚踝上的力道突然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