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少年从怀里摸出张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净摸过尸体的手指,抬头对上李缄的视线,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你就没想过他一个人在这也好半天了,怎么同伙都不过来看一眼?”
他说着歪了歪头,用擦过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地上的山贼尸首,“这世上悄无声息夺人性命的办法可不少,干净利落,还不会溅自己和别人一身血……你去把脸洗干净,我可以教你几招。”
“你……”
李缄一张口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他自小身体不好,平日冷了热了稍不注意就会生病,今日这种天气还把袄子脱给别人,更是雪上加霜。
这会若是擦干净血污,就能瞧出来他那张脸早就比纸还白,说不定还透着点青紫,跟地上死了有一会的李贵估计也没什么区别。
他咳得太过撕心裂肺,那少年都不忍再调侃,指了指他身后:“天怪冷的,不然你先进去暖和暖和?”
“放心,且死不了……”李缄把咳嗽生生压了下去,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角,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视线扫过少年腰间的长剑,“你意思是,村里村外加起来十几二十个山贼都被你杀光了?”
“那倒不是,出门在外总得有几个同伴,他们正在那边收尾,救被关起来的村民……”少年说完这句,语气低了点,“可惜我们到得晚,你们村这次损失不小。”
李缄摩挲着刀柄,没接话。
村里青壮不多,山贼来得又突然,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毒手,幸存的也不知道关在哪,还能苟活多久。
如果他不是刚好在外面又刚好听见动静提前躲起来,这条小命今天也是要交代在这儿的,更别提救人……
这么想着,再看向那少年的目光复杂起来:“你到底什么来历,来我们村干什么?”
少年抬眼,忽略那张狼狈的脸正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我也没什么来历,就是家里世代习武,除几个山贼算是小菜一碟。至于到你们村来完全是偶然,我们本来要去平州,风雪太大误了行程,才想来村里借宿一晚。”
李缄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收了短刀插回后腰:“你叫什么?”
“嗯?”少年顺着往他后腰看了一眼,闻言挑眉,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应。
“如果你真的杀了所有山贼,就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李缄一脸理所当然,“大恩大德我得时时刻刻铭记,逢年过节还要烧香拜佛祈祷恩人长命百岁。”
“那你可记住了……”少年笑了起来,“我姓云,单名稚。”
云稚。
云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李缄很小的时候倒是听过一家。
“你呢?”见他不说话,云稚又开了口,“我总得知道我对谁有恩吧?”
“李缄……”李缄说完,朝他又看了一眼,“恩人还有事儿?”
云稚挑眉:“这就逐客了?”
“村里有空屋的人家不多,今天又赶上这种事,要找地方借宿最好还是抓紧……”李缄抬手指了指天,面上笑眯眯的,“一会天黑了,雪深路滑的怕恩人不好走。”
“谢谢提醒……”云稚用脚尖点了点地上山贼的尸体,“待会有人来收拾,你也早点休息吧。”
“那还真是劳烦……”李缄弯腰将狐裘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浮雪,“慢走不送。”
云稚看了他一会,笑着伸出手:“告辞……”
漫天飞雪仍未止歇,少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李缄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概是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方才还能忍耐的头痛变得愈发剧烈,李缄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难以忍受地皱起眉。
在风雪里站了太久,浑身上下都已经失去知觉,不正常的热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他拍了拍脸,打算在昏倒之前抓紧回去,还没走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不远处,李贵的尸体还躺在原地,这会已经被大雪掩了大半个身子。
“活着的时候碍眼,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李缄叹了口气,拖着僵硬的腿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开坑惯例两章,明天起日更。
劳烦大家点一下收藏。
怎么也没想到没有做到全文存稿还是拖了一年才开坑。
因为想写一本跟以前不那么一样的故事,也想能再进步一点。所以删删改改无数次,到现在已经快失去判别的能力了,所以干脆一咬牙开了看看大家的反馈。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是想说一句,久等了!
再次提示:李缄攻,云稚受,且年下!!感谢在2021-05-26 00:00:00-2021-06-0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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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贵看着个头不大,变成尸体后分量却不轻。幸好下了雪拖起来更容易,也幸好距离并不算远。不然依着李缄的情况,也只有就地掩埋一个选择。
饶是这样,他还是累得不轻。
等终于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呼啸的北风渐渐小了,漫天飞雪也停了下来。
院子里铺满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山贼到过的痕迹。
李缄把李贵扔到门口的柴棚里,原地缓了一会,才起身进门。
和村里其他家情况差不多,屋里也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原本收在柜子里的被褥散在土坑上,旧衣服满地都是,角落的床也没幸免,直接变成劈柴,床下的几个坛子成了碎片,装在里面的腌菜洒了一地。
除此之外,倒是再没别的损失。
毕竟这个所谓的「家」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凑不出一样稍微值钱的东西——李贵或许觉得自己的命很值钱,但山贼显然不这么觉得。
李缄嗤笑一声转身打算捡点柴回来生火,一抬眼正对上一张血迹斑驳的脸。
“……”他和铜镜里自己对视了一会,突然有点理解刚才那个云稚为什么坚持要让自己洗脸。
现在这样不仅不堪入目着实还有点惊悚,尤其在门口还搁着具尸体的情况下。
家里只有一口半人高的水缸,入冬之后打水不便,李缄习惯每次都把水缸装满,倒省了今日麻烦,只是屋里一日没生火和冰窖也没什么分别,舀出来的水里甚至还带了点冰碴。
李缄把冻得透红的双手伸进刺骨的冰水里,趁着还没什么知觉,胡乱洗了把脸。
身上热得愈发厉害,刚刚还若隐若现的头痛已经渐渐无法忍耐。
他自小生病是常事,有时发着烧还被李贵指使着上山砍柴或者赶十几里山路去镇上打酒。
人都说久病成医,次数多了李缄也有了应对的办法,去山里找点认识的草药喝下再找个不会被李贵发现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挺过最难受那阵便算熬过去。
不过这次有点麻烦——按照原计划,他现在应该在平州城,却因为山贼连村子都没出去,若是还因为生病耽搁,只怕就来不及了……
李缄胡思乱想着擦了擦脸,打算去找找之前的草药还有没有剩,忽然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缄在家吗?”
残破的屋门被人拍了两下,愈发摇摇欲坠。
李缄匆忙扒掉身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服,从地上捡了件还算干净的穿好,起身去开门。
“小缄啊,叔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丫头……”隔壁张叔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外,瞧见李缄立刻激动起来,一边把手里的篮子往李缄手里塞,一边道,“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婶子才蒸了馒头,还有点鸡蛋你留着吃!”
李缄刚要开口先呛了两口冷风,一边咳嗽一边将人让进屋里,好半天才说出句完整话:“前几年您从冰窟窿里把我拎出来的时候可没要酬劳。”
“这算什么酬劳,是我跟你婶子一点心意……”张叔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迟疑道,“你爹呢?”
“外面柴棚……”李缄抱着张叔硬塞过来的篮子,“您刚没看见?”
张叔愣了愣,下意识向外看去,却有一只手抢先关了门。
李缄靠在门上:“没看见也好,省得做噩梦。”
“你爹他……”张叔瞪着李缄,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可……这山贼可真是作孽!”
“也未必……”李缄轻轻笑了一声,“说不定是苍天有眼呢。”
“你这孩子……”
张叔皱了皱眉,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一个村住着,即使平日交集不多,这么多年下来,李贵是什么样的人总还是知道的。
性情暴虐,嗜酒如命,不事劳作,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是醉着的,剩下的四个时辰多半是在睡觉。
对待李缄更是……
因而全村上下虽然都觉得李缄性格乖僻难以相处,却又觉得他摊上这样一个爹实在是可怜。
张叔叹了口气:“我知道他生前不太像话,但人已经没了……待会我叫你婶子过来帮着先摆个灵堂,这次村里还有几个……唉,明儿个雪停了我去趟镇上,看能不能订几副棺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