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在梦里觉得头疼。这么睡一觉,比不睡还累呢。
司空正纠结要不要干脆爬起来,去外院的演武场里打一趟拳,耳畔却听到窗扇哪里发出了极轻微的“吱”的一声轻响,乍一听像是微风推动了窗扇。
司空一下警醒过来,身体上那种梦魇似的粘滞感也潮水似的退了下去。
他静静躺在枕头上,保持着呼吸的频率不变,一只手却悄悄摸到了枕头下面。
哒的一声轻响,窗扇又阖上了。
但房间里却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存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刚才窗扇的一下开阖,悄悄地潜进了他的房间。
司空在动手前的一瞬间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他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种……其实他还在梦里,并没有醒过来的迷蒙的感觉。
而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人也意识到了司空已经醒来的事实,他用极轻的声音问道:“醒了?”
司空摸索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大人?”
他有些懵,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凤随大半夜的摸到他房里来……这是怀疑他了吗?!
“别出声!”凤随压着声音说了这一句话,就将一样什么东西朝他扔了过来。
听动静不是暗器,而是某种柔软且较为大件的东西。
司空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棉布包袱。包袱里是一身衣裳,摸上去质地颇为紧实,与他平时接触的棉布质感完全不同。
这个时候,司空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模糊的天光,看到凤随站在窗边,似乎正在留意外面的动静。
听到司空解开包袱的动静,凤随轻声说:“换上,跟我去个地方。”
司空微怔,随即便兴奋起来了,“去哪里?”
凤随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在夜晚又轻又缓,若不是司空知道他站在那里,也是不易察觉他的存在的。
司空只看他这副做派,也知道必定是要紧事,不敢耽误,连忙摸索着穿好衣裤,再套上凤随带过来的夜行衣。
既然是有任务,这个时候就不能穿厚棉袍和披风了。
两人收拾好之后,摸索着悄悄出了门。
隔壁厢房里,陈原礼靠在枕上留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片刻之后,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鬼鬼祟祟地摸出了厢房,沿着小院一角的小门出去了。
陈原礼想到院角那两扇门原本是可以落锁的,但外院里住的都是一起的兄弟,他住在这里,时不时就有人来找他,关门落锁反而麻烦。再说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真有什么事,一道锁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不想今日倒便宜了这两人。
陈原礼想起他刚到凤随身边的时候,凤随那些折腾他的手段,又想到他不知要怎么折腾司空这小子,忽然就有些期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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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原礼: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儿?
第68章 竹林
司空是不懂得什么夜观天象这种神奇的法术的。不过来这个时代久了,又没有手表手机,时间一长,自己也就摸索出了一些通过天色来判断时辰的小心得。
比如这会儿,虽然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云层,并不见星月,但看看天色,大约也能猜到差不多刚过了子时。
这个时间,城里虽然已经宵禁,不许居民随意外出,但很多人家自有娱乐,尤其是大户人家,宴客什么的都很平常,并不会如平民一般早早就熄灯睡觉去了。
司空觉得他一回来就去睡觉是一个馊主意。他应该跟着陈原礼去内书房见凤随的,这样至少能提前知道大晚上的有啥任务,而不是这样两眼一抹黑的跟着自己的领导在大街上乱窜。
还得提防着巡街的青羽卫。
司空大晚上出门的次数不多,上一次还是金小五跑去梧桐巷喊他加班。跟那时相比,司空觉得,巡逻的侍卫不但人数变多了,而且每一队人马之间的间隔也缩短了。
司空暗暗纳闷,没听说兴元府那边讨伐广平王的战况有什么坏消息啊,前两天陈原礼他们闲聊的时候还在说,双方各有输赢呢。
街道的尽头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
凤随连忙带着他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两个人后背紧贴在墙壁上,静静等待这一队骑兵过去。
没有月亮,司空只能看到身旁的人一个模糊的轮廓。
司空忽觉不可思议,凤随可是朝廷命官,是他的顶头上司,就这么带着他,像两个刺客一般在夜晚穿街走巷。
他有点儿想笑,也不觉得这样出门会有什么危险了,心里反而多了几分趣味。
一团亮光从巷口处晕开,这是巡夜的队伍正从巷口经过。
火把的亮光在夜色中跳跃不定,火光映在雪亮的铠甲上,不见暖意,反而更显森冷。
凤随忽然转头去看司空,就见他大睁着双眼,似乎有些紧张,忍不住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紧了紧,又很快松开。
司空的视线果然看了过来,大概以为他有什么指示,一脸认真的表情。
倒是顾不上紧张了。
凤随微微一笑,听得侍卫的马蹄声已经走开了,便示意他跟着自己顺着小巷往里走。
到了这个时候,司空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黑天视物本来就与白日有所不同,凤随又专门捡着小巷子钻来钻去。
起初司空还记得他们是往安顺街东南角一带去的,还勉强分辨出了东南侧的安顺门的方向,但等着他在小巷里钻了几圈之后,就彻底晕了头了。
他心里有些意外,这样犄角旮旯的地方,凤随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凤随就带着他这么走走停停,司空冷不防一抬头,视线越过了巷子的尽头,看到了不远处黑沉沉的一道高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到了安顺门附近了。
夜色深沉,站在司空的位置,是看不清城墙上方的垛口的,但城墙的存在本身便如庞然巨物一般,虽然并不能看清楚它的轮廓,但它在视觉上施加的压迫感却已然传来,沉沉地压在司空的心上。
司空曾经听衙门里的同事们说,西京城的城墙修建得极为牢固,城墙上方据说可以并排跑两辆马车。
冷兵器时代,城墙是战争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在这道防线的后面,不是士兵,而是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
司空每每想到这一点,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战栗感从心尖上蔓开。这感觉类似于恐惧,却比单纯的恐惧更多了一些焦虑。
凤随像是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他回过头望着他,轻声说了句,“到了。”
司空精神一振,视线也从城墙上收了回来,就见凤随已经走到了一处人家的后门外。
这一带街巷的房屋结构都差不多,前门开在正街上,可走车马,后门则开在小巷子里,平日里下人们进出、采买,或者夜香妇天亮之前过来收夜香也都是走这样的后门。
凤随走到门边,示意司空停下,他自己在门边听了听动静,忽然拿手捂在嘴边,轻声细气的叫唤起来,“喵~喵~”
司空,“……”
司空险些笑出声来。他从没想过他这位看上去就派头十足的领导,竟然还有这么……这么童趣的一面。
凤随含笑瞥了他一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
司空就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凤随虽然不明白他这个小动作的含义,但也大约猜出了这是表示不会把他这异于平常的举动泄露出去的意思,不觉一笑。
片刻之后,就听门后有人也学着猫叫喵喵叫了两声,然后门轴微微一响,后门就拉开了一条缝。
凤随连忙拉着司空钻了进去。
后门之内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也就够三五个人转个身的大小。一旁种着两株冬青,另一端还有一道小门,进了这道门,才是宅子的后院。
后院前后两排房屋,院角有水井,也有存放杂物的柴房。这里是府里下人们居住的院落。院子一角有门,这里才是与内院相通的地方。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个头高高壮壮的家丁,穿着粗布短衫,一副下人的打扮。面相也是憨厚老实的样子,普通的让人过目就忘。
家丁将他们带进了一件空房,房间里有桌椅,还有两张空床,只是无人居住,并没有铺盖被褥等物。
家丁拿出两套下人穿的粗布短衫,示意他们赶快换上,自己则守在门外给他们放哨。
司空一边学着凤随的样子把下人的短衫套在身上,一边抽空问凤随,“到底来做什么?”
凤随到了这里也并不显得紧张,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见他问,便悄悄的说:“等下进了内院,你跟着我就行……我们走这一趟,有收获固然好,空走一趟也无妨。”
司空,“……”
其实还是一个字没说。
司空于是也不问了,手底下十分利落地系好外衫的带子,跟着凤随走了出去。
出了门,就沿着屋檐下的暗处悄悄朝前移动,很快就来到了通往内院的那道门前,在门边的冬青后面蹲了下来。
这时,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响,之前那位家丁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提着一盏风灯,正回过头跟身后的人说话,嗓门压得挺低的,“……都是走熟的路,一个人跟两个人也没啥区别。李哥你白日里就不大舒服,这会儿就好好睡一觉,巡夜的事交给我就成了!你要不放心,我就多走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