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带着弓\弩出城,一路上射了好些野兔、野鸡,还把着阿保的小手放箭,阿保兴奋的嗓子都要喊哑了。
从野外跑马回去,司空想着他师父要跟凤家的人谈事情,估计也没空搭理他,便让手下带着猎物先回去,他自己带着阿保去了市集上。
河东村的市集也是阿保和小伙伴们经常会跑来玩的地方,不大宽敞的一条街道,两旁都是商铺和卖各种杂货的货摊,差不多算是河东村最热闹的地方了。阿保甚至叫得出那些货摊老板的名字,但被司空带着在这里闲逛,对他来说仍是十分新奇的一件事,因为眼前掠过的每一幅画面都仿佛变得不同了。
他周围的世界,在司空出现之后,忽然就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样子,这让阿保有一种做梦似的迷幻感。
他抓着司空的手,有些畏惧自己是在一场梦里,等他醒过来,他还是旁人口中那个“没有爹娘的小奴隶”。
司空似乎感受到了阿保那一下无意识的用力,他垂头,见阿保用一种有些紧张的眼神看着他,便笑了,“是不是累了?”
阿保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他其实并没有多累,乡下孩子,除了上学堂,剩下的时间都是呼朋引伴到处疯跑。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感觉。
司空却误会了,以为他累了但是不敢直接说,顿时就有些心疼起来了。他把阿保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上,“扶好。”
阿保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他惊叹的睁大了眼睛。
站在地上的时候,他仰着脖子也只能看到周围的人和街边的货摊,如今……仿佛整条长街都在他的眼下。抬起头,他还能看到两旁商铺的屋顶,灰色的、红色的屋檐和屋檐缝隙里飘摇的枯草。
他甚至还看到了长街尽头那座种了好些梅花的土地庙。
阿保紧紧抱住了司空的脑袋,颇有些眼花缭乱之感。待这股新奇的感觉稍稍平息之后,他就注意到了更多的事情,还有不少小孩子都跟他一眼,坐在大人的肩膀上。
阿保以前其实也看到过这样的情形,但那时,他深知自己绝对不会有机会去坐在一个可以叫爹的男人的肩上,所以他拒绝让自己去留意这样的画面。
仿佛看不到,心里就不会羡慕。
阿保垂下头看了看小心地抓着自己脚踝的司空。
有爹可真好啊。他想。
这样想的时候,一直困在他周围,把他与周围的世界隔开的那一层无形的薄膜像是忽然间碎裂开来,他眼里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又开阔。
阿保年纪还小,他无法说清楚这种感觉,但心里喜悦的感觉却像泉水似的,从他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他满心欢喜,甚至想放声对周围的人喊一声:这个人就是我爹!我也是有爹的孩子啦。
司空带孩子还算经验丰富,阿保这个年龄的孩子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心里都有数。他带着阿保去吃了据说“特别好吃”的羊肉汤和烤饼子——这是阿保听同窗说起过的一家馆子,同窗的父母曾带着他吃过。
阿保羡慕的其实是别的孩子有父母带着去吃饭这件事。
吃完了饭,继续骑着他爹去逛街。他怀里抱着一捧热乎乎的栗子,小脸上还被司空扣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面具。
快过年了,市集上摆摊的商贩也比往常要多,许多人家都已经开始采买年货了。司空一边走一边跟阿保商量,“没想到这么早就开始卖灯笼了,我们买一个吧?要小兔子灯?还是要个胖鲤鱼灯?”
司空抬头跟阿保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再一回头,就见卖花灯的摊子前面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披着深色大氅,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风霜之色,就那么隔着灯火喧嚣的闹市,静静的望着他。
司空愣了一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脸上浮起惊喜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凤随看看他,再看看坐在他脖子上好奇的打量他的小孩子,笑了笑说:“本来以为能追上你的。没想到你们跑那么快。”
司空挠了挠脸蛋,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啊。”
谁能想到他能追在他身后一起回恩州呢?
不对。
司空忽然反应过来了,“你是跟着送聘礼的人一起回来的?”
凤随笑着点点头,“不过我二叔说这种事我一个做小辈的不好瞎参合,把我撵出来了。”
凤云鹤是边境主帅,轻易不能离开檀州。他派了自己的亲弟弟出面来商议凤随的婚事,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司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你母亲……没说什么?”
一般来说,做孩子的若是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做母亲的通常都会觉得是外面的人勾坏了自己家的孩子。何况以凤随的身家、品貌,他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
公主也娶得。
凤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我祖母同意了。”
司空,“……”
他还没敢提凤家的这位老祖宗呢。
怎么老太太这么开明的吗?!
凤随大约是想说,哪怕他母亲那里真有什么意见,看在老太太已经点头的份儿上,也不会再表示反对?
“祖母点头的事,母亲不会反对。”凤随见他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干脆就把话说的更清楚些,“你身为男子,以后自然也是跟我一起住前院,后宅里的那些事,都跟你无关的。”
这就表示,闫夫人无论是“丈母娘”,还是“婆婆”,哪怕她真起了对司空不满的心,也没有机会用一些后宅手段来给他使绊子。
司空点点头,“我明白。”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站在凤随父母的立场上,未必就愿意凤随这个高富帅找的结婚对象是他这样一个要啥没啥的穷酸小子。以后他免不了要跟凤家的人见面,或许闫氏还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不满。
这些司空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不管怎么说,跟他一起过日子的人都是凤随。在这个时代,女人是处在先天劣势的地位上,在凤云鹤、屠老、以及军中一干首脑都对司空极为器重的情况下,闫氏,甚至是凤老夫人有什么态度……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在他日后的生活中,镇北王府后宅的女人们能对他施加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司空想明白了这一点,心境也豁然开朗。
他笑着掂了掂肩膀上的阿保,对他说:“儿子,你想不想多一个爹?”
阿保,“……”
阿保嘴里还含着半颗栗子,来回看了看这两个奇怪的大人,不明白为什么爹还能多一个。
司空笑着说:“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不过这个人,你也要叫爹的……就叫二爹爹吧。”
阿保呆呆的问他,“为啥?”
他没听说过别人有两个爹的。
司空把他从肩膀抱下来,抱进怀里,哄他说:“别人都有爹有娘,可是你只有一个爹,这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又不想给你找一个后娘……”
阿保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我不要后娘!”
村里就有一个小娃,他的爹娶了后娘,结果这个后娘有了自己的娃之后就总是打他,还不给他吃饱饭。
在阿保看来,后娘是非常可怕的一种东西。
司空拍了拍他的后背,“好,我们不要后娘。那就给你娶一个二爹爹吧。你看,他也会带着你骑大马,还会给你买好吃的……”
司空说着,悄悄冲凤随使了个眼色。
凤随有些哭笑不得,转身去旁边的摊子上买了几个花里胡哨的小灯笼,举到了阿保的面前。
阿保看看胖鲤鱼灯笼、小兔子灯笼,再看看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几个荷花灯笼,觉得眼睛有些忙不过来了……
“都,都是给我的?”阿保有生以来头一次遇到有人跟他行贿,有些受宠若惊了。
“对啊,你要是同意我做你爹……二爹爹,”凤随停顿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哪里怪怪的,“这些灯笼都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阿保有些紧张地搂住了司空的脖子。
他怎么觉得这个奇怪的二爹爹是来跟他抢爹的呢?
“他是我爹。”阿保强调,“我们才是一家人。”
凤随,“……”
司空哈哈大笑,在阿保的小脸蛋上重重亲了一口,“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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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凤随:二爹爹也是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