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见他说起正事,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曹溶就说:“凤大人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我,恐怕也没有猜到我的身份吧?事实上,我很少在这里露面,有什么事都是顾娘子出面去安排的。那一次,还是因为张鸿在追查‘火神教’的教徒时,意外的发现了一点儿跟玉香楼有关的线索,才跑来跟我商量。”
凤随面无表情的点头。
司空回想起上次来看皮影戏的情形,他还以为张鸿就是追着来找他家大人的茬呢。原来人家其实是有正事的。
曹溶思索了一下,觉得凤随已经查到了玉香楼,有些事情他也不好继续隐瞒,“张鸿刚才说火神教的总坛派出了一位神尊。其实这位神尊不是现在才派来的,而是早在广平王造反的消息传来之前,这人就已经到了西京了。”
凤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知曹大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消息?”
“最近。”曹溶说:“青水庵出事之后,张鸿怀疑镇上那家叫‘德记’杂货铺子……就是青水庵下方,有地道相连的那家杂货店的掌柜李德发,就是跟这位神尊联络的人,就这么怀疑上了他。顺藤摸瓜地一查,发现出事之前李德发曾数次来楼里点兰香姑娘伺候。”
凤随恍然,瞟一眼窗外的那栋小楼,“那里想必就是兰香姑娘的住处吧?”
曹溶微微颌首,“不过那小楼是空着的。兰香……我已经让人送走了。”
凤随暗想这个送走,应该就是送去皇城司专门的情报机构去审问了。
曹溶面上露出烦恼的神色,“兰香送走了,但出事的却是春娘子……这是春娘子真有问题?还是有人故布疑阵,想要引开我们对兰香的怀疑……连我一时间也不能肯定了。”
“兰香那边没有问出什么来?”
曹溶摇摇头。
“还有那个牡丹楼也颇为可疑,”凤随说:“春娘子可是在那里养大的。你们之前没人怀疑过她?”
曹溶的脸色就有些不大自然,“也不是没有疑心过。不过她机灵得很,在顾娘子面前又一向温驯。就拿之前她应付乔大人与福莲县主那件事来说,顾娘子说衣服不好留着,她立刻交给顾娘子去当掉,当票什么的,也是一句都不问。”
谁都喜欢温顺听话的下属,他自然也不例外。
曹溶又说:“如今这事牵连到了大人,也牵连到了本官,本官也担心这事儿闹大。”
闹大了的话,怕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这个据点就得作废。那他在玉香楼上投注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凤随便体贴的问他,“曹大人的意思是?”
曹溶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他抬起头望着凤随,双眼闪亮,认真的提议,“凤兄,你我合作如何?”
第64章 想法
凤随心想,他竟然开始叫凤兄,可见是有些着急了。
“哦,”凤随淡定的与他对视,“如何合作?”
曹溶见他并没有一口回绝,心中已是松了口气,“小弟是这样想的,凤兄查案,自有分寸,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小弟只是希望春娘子一案不要牵扯到玉香楼。”
春娘子既然是在西京城里出的事,原本对玉香楼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但凤随若是大张旗鼓地跑来查问,那就难免会引人注意。
凤随就说:“张大人目前也在顾桥镇查访火神教一事,他那个性子,出入必定是声势浩大的。有他在前面挡着,我来你这里倒是不显眼了。或者,从你这里出去,我再带着人去其他铺子里走一走。”
曹溶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大家都被问话了,也不会显出玉香楼有什么特别之处。
凤随又说:“真要有事不得不来,我就让他们便服过来吧。如此,就不引人注意了。”
“也好。”曹溶点点头说:“春娘子的身份、她与牡丹楼的关系,交给我来查。”
凤随知道皇城司是有自己的一套情报机构的,曹溶真想查谁,只会比他更快更全面。他点了点头,补充一句,“还有那个李素心,也劳你给查查。”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位牡丹楼的教习娘子非常可疑。
“可。”曹溶一口答应了,“牡丹楼以前也在这条街上,现如今的福祥酒楼、福祥酒坊,这两家合起来,就是原来的牡丹楼。两年前他们结束了这里的生意,搬去了西京,就在城东的安顺街上。”
凤随思索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之前跟薛千山喝酒的时候,他提过安顺街,说那里是九江门的地盘。
“牡丹楼,是谁的生意?”
曹溶对这些信息显然是了然于胸的,闻言也是张口就来,“牡丹楼的老板姓李,叫李骞,是林山翁的师弟。他父亲以前做过相州司马,后来被贬官,全家迁回了陇右。李骞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纨绔,但是在学琴这方面很有天分,连林山翁也要甘拜下风。他借着林山翁的关系,开起了牡丹楼,不过听人说,他本人很少在牡丹楼露面。”
凤随数次听到林山翁这个名字,不由得也好奇起来,“林山翁现在在何处?”
曹溶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旁人说起他,也都说他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大约是喜欢四处游历吧。”
凤随就不再多问了。以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林山翁、牡丹楼究竟有没有嫌疑还在两可之间,他手里却有更加实际的问题要解决。
至于桑家的事,要不要也沾一沾皇城司的光,请曹溶派人来查,凤随只是想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本来也是他的职责,不是曹溶的。
他并不想让曹溶掌握太多的筹码。
回京的路上,司空详细的讲述他是如何追着小楼里的刺客跑去后院的经历。
“我是查看了一下刘婆子的情形之后才追出去的,”当时虽然事发突然,但司空的理智都还在线,并没有慌了手脚,所以一干细节他也都记得清清楚楚,“刺客是见我追出来之后,才开始跑的。所以,我怀疑他是故意引着我往曹溶的小院里跑。”
“这样看来,春娘子背后的人,对玉香楼和曹溶也有疑心,”凤随轻声说:“曹溶防范得严密,顾娘子又是个有手段的管事,估计春娘子并没有查出什么……灭刘婆子的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想借着我们的手去试探曹溶。”
司空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匹的前进微微摇晃,脸上的神色放松又惬意,眼神却是冷的,带着被人算计的不甘与战意,“或者,他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挑拨一下我们与曹溶的关系。”
凤随微微颌首,“春娘子身在玉香楼,对玉香楼里的情形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她大约只是知道楼里有曹溶这么一位年轻的管事,地位还在顾娘子之上。顾娘子的住处不会容人轻易进出,曹管事的自然也一样,在这方面,外人倒是不容易怀疑什么。”
司空两次都是硬闯,才会惊动了曹溶的私卫。凤随猜测,若是春娘子打发小丫鬟或者刘婆子摸过来旁敲侧击的打听,恐怕出来一个小厮就能把她们给打发了,根本不会引出曹家的私卫来。
“春娘子对曹管事起疑心这是一定的。”司空想起上次来楼里打听情况,就是曹溶出面。只怕有那一次的经历,也足够让春娘子疑心曹管事的权限在顾娘子之上了。
凤随也点头,“这些事先放下,皇城司来查这些事的确比我们更便宜。如此,我们倒可以全力来对付桑家。”
司空想了想,转过头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一脸警觉地观察周围环境的陈原礼,又往凤随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大人,不如派小的再去问问桑娘子吧。”
他离得近,马匹的颠婆让他不经意地撞到了凤随的肩膀。
凤随转过头看他,见司空脸上一片无知无觉的坦然,有些殷切的等着他的答复。
这小子生的确实好。他想。
不是那种被人精心收藏在香木盒子里的珍贵瓷器似的精美,而是一种仿若天生地养般的舒展,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每次看到他那双大眼睛里浮起笑意,凤随都会有一种仿佛看到阳光从屋檐上洒落下来的愉悦感。
凤随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
这种感觉甚至是让他有些意外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他既欣赏他的头脑,又因为他的身手而感到得意。甚至,连他偶尔冒出来的穷酸气都让他觉得可爱得不行。
好像这小子身上的每一个棱角,都恰好长在了他欣赏的点上。
凤随心尖上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整个人都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包围了。
他正在赶路,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的侍卫,但他心里却不合时宜的滋生出一种仿佛是春游一般的惬意。
司空忍不住催促,“大人?”
凤随笑了笑,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司空压着嗓子跟他说自己的想法,“莹娘子有孕一事爆出来之后,桑二郎才萌生了某种想法,进而金屋藏娇,将她养了起来。这里面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莹娘子的情郎已经消失了。莹娘子根本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