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就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情,“有这废话的功夫,赶紧去做事!”
陈原礼也不怕他,笑嘻嘻地带着司空出来了。他见司空一出门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笑着劝道:“大人性格挺好的,久了你就知道了。”
司空觉得他大概不会在这里很久,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原礼招呼他上马,两人出了大理寺,朝着城西甜水井胡同跑去。
甜水井胡同位于城西昌平街的北街。
城西是平民聚集的地方,其中又以昌平街为界,街北住的大多是西京的原住民。有做小买卖的,也有在衙门里做事的底层小吏。
街南住的则大多是迁都之后,随着达官贵人们一起迁过来的小生意人。昌平街上的店铺也以木器铺,米粮铺、布匹成衣铺子居多,出售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日常所需的用品,在司空看来差不多都是平价超市的意思。
司空居住的梧桐巷也在北街,与甜水井胡同就隔着一个豆腐胡同。不过司空平时上下班不从那边走,所以在案发之前,他还真没怎么去过甜水井胡同。
黎家门外已经挂出了白幡,大门紧闭,远远看着就有一股凄凉之意。邻居们出行,路过黎家的时候也都面露同情之色。
陈原礼悄悄告诉司空,“等下我问话,不管听到什么,万不可外传。”
司空连忙答应,答应完了又有些疑惑。但陈原礼却不肯多说了。
两人走到门前,不知何处钻出来一个汉子,冲着陈原礼抱拳行礼,说了句,“人都在。”
陈原礼点点头,随手把马缰绳扔给他。那汉子接过马匹,冲着司空一乐,也牵了他的马转身离开了。
司空什么也不好问,低着头跟陈原礼走进了黎家的院子。
黎家院子里也有人,两个精壮汉子守着大门,黎有福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发呆,头发胡子都乱蓬蓬的,短短数日人就瘦了一圈,也没有了之前那股年轻人的精悍气。
他身后的堂屋里,黎章氏带着两个孙女在做针线。俩孩子一个四五岁的样子,另一个还要略小一些,都是一脸懵懂地围着黎章氏,看她穿针引线。或许家里气氛不对,两个孩子显得特别乖巧听话。见门外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小脸上都露出畏惧的神色。
陈原礼就没进去,而是让黎有福出来说话。
黎有福就闷着头带他们去了东厢。
黎家前院的格局也很简单,正堂屋的功能类似后世的起居室,一家人吃饭待客都在这里,西厢是黎有福和小刘氏的卧房,东厢平时放些杂物,出事的前几天,黎章氏不舒服,阿槐婆婆就带着两个小孩子到前院东厢来住。
如今家里出了事,槐婆婆又带着孩子们搬回了后院,东厢就空了下来。
黎有福遭受这一番变故,整个人都有些木呆呆的,还是槐婆婆送了茶水过来,他才露出一点儿恍然的神色。
“对不住二位官爷……”
陈原礼摆摆手,“坐下吧,我问你几句话。”
黎有福揣着手在他面前坐下。
司空这个时候却起身朝外走去。他注意到陈原礼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出声询问。
司空站在东厢的门口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记忆没有出错,黎家的格局果然有些跟旁人家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在房后又起了两间土房,一间用来堆放柴火,另一间则用作灶房。
普通人家建房也没有那么高的工艺要求,材质也都是普普通通的砖土。尤其是两间房屋中间的隔断墙,厚度更是比外墙要薄一些。这就导致了房屋之间的隔音并不会很好。当然东厢即便住着人,入夜之后灶房里也没人活动,也就不存在影响休息的问题。
同理,若是有人在厢房里说话,灶房里的人也是听得到的。
司空注意到这一点,是上次在勘验现场的时候,他在东厢门口听到黎家干粗活的周婆子在灶房里烧火做饭的声音。
司空从东厢的房头绕过去,就见柴房的门扇阖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飞快地往里扫了一眼。见里面不过十平左右的样子,只在靠近屋顶的位置开了两扇小窗,房中堆着柴火和一些扫帚簸箕之类的杂物,屋角还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看大小像是存粮食的,柜门上挂了锁。
司空退出来,朝着旁边的灶房走过去。
灶房的门开着,槐婆婆背对着门口,正佝偻着腰轻手轻脚地擦拭灶台。
就听一墙之隔的东厢里传来陈原礼的声音,“你说你脾气不好,但你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疯子,发脾气总要有个缘由吧?”
司空注意到槐婆婆干活的手停了下来。
司空就喊了一声,“槐婆婆,你怎么在这里?”
司空是身上有些功夫的人,他不想引人注意的时候,脚步可以放得极轻。
槐婆婆果然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险些甩到锅里。她回过身,略有些浮肿的圆脸上露出一个极和气的笑容,“官爷怎么到这腌臜地方里来了?有什么嘱咐,您说就是了。”
陈原礼这个时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来不再说什么。
司空就笑了笑,问道:“你家里不是有个做粗活的周婆子吗?她人呢?我有话要问她。”
槐婆婆放下手里的抹布,有些局促的答道:“她家在城外的柳树村里,儿媳要生孩子,她请了假回去照顾。怕是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柳树村吗?”司空看着她,“知道地方就好办了,我过去直接说周氏,能找到人吗?”
槐婆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官爷这样刨根问底,好像对她的话还有所怀疑,脸上就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表情来,“她们那个村子都是周姓……就说在甜水井黎家做工的周氏,应该能问到。”
司空点点头,觉得这个地名应该是没有错的。他也确实有意要找到这位周婆子,当初小刘氏给家里的那封绝笔信就是她送过去的,按理说黎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手忙脚乱要用人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给周婆子放了假,司空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司空指了指东厢的方向,“我们在里面说话,你不好在这里呆着。对不住。”
槐婆婆忙说:“这就走,这就走。”
槐婆婆走后,司空又将这两间房屋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关好门,喊来一个守门的侍卫守着,这才绕回去进了东厢。
陈原礼见他进来,眼中蕴起笑意,转头望向黎有福的时候,却又换成了官老爷威严的嘴脸,“说吧。你不说,我一个个问过去也能知道。”
黎有福就露出了懊悔的神色,“这种事……我也没脸说,实在是……刘氏自己不知羞,让人说了闲话,我不过就是问一问,她反而怪到我头上,我那天请了几个伙计喝酒,本来就心烦,她一闹,我就……就收不住脾气。”
司空诧异,“什么闲话?”
他也曾跟邻居们打听黎家的事情,没听说有什么小刘氏的闲话。
黎有福就有些羞愤又气恼的样子,“还不是那对走镖的兄弟,人家跟我说,看见我娘子跟那家的老二站在门口说话。”
司空不是不理解这个时代的所谓男女之防,但说实话,站在大门口说几句话,他还是很难把这当成是什么不名誉的行为。
陈原礼也相当平静的问了一句,“说什么?”
大概是二位官爷的反应太平淡,黎有福也平静了一些,“我问刘氏,她说买了菜回来在门口摔了,脚崴了爬不起来,门口又没有别人,那位兄弟就过来扶了她一把,还帮她把东西都捡起来了。刘氏就回家拿了些果子送过去道谢。”
司空与陈原礼对视一眼,暗想这不是挺正常?难道他家娘子摔了,旁人应该站在旁边看热闹?等着她一瘸一拐自己爬起来才高兴?
黎有福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后来这婆娘又帮人家缝衣裳,搞得邻里间都有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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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黎有福就是没头脑,他媳妇儿就是不高兴。
第7章 火
司空与陈原礼对视一眼,问他,“都什么人说闲话了?你仔细说说。”
黎有福到了这一步,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颇颓丧的说:“请伙计喝酒那天,我中间出去,王老二就追出来,吞吞吐吐的让我管好婆娘,不要给黎家丢脸。”
司空记下这个名字,“他怎么说的?”
“他说那天来家里取东西,就听邻居议论,说这婆娘一天到晚往邻居家跑……”黎有福说完,又忙忙的解释,“我阿爹还在的时候,王老二就在我家铺子里做伙计了。”
司空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在黎家做工时间再长这也是个外人。黎有福不信自己的枕边人,却信外人的话。
小刘氏嫁这么一个人,可真是倒了血霉。
“这婆娘还不承认,说我冤枉她。”黎有福怒道:“王老二都说这婆娘怕是花钱补贴外头的野男人,让我留心。我去翻她妆盒,果然少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首饰。我问她,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最值钱的那支雀头钗也不见了……”
司空眉头一皱,“什么雀头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