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诧异了,“铺子里没有伙计?”
“有是有。”顾婆子说:“可是东家和东家娘子都不给人家好脸色,哪个伙计还会对她们上心哟。”
司空听的心里发堵,“这个杜氏去衙门里报案了吗?”
顾婆子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被人带走的?”
顾婆子想了想,“有两天了吧?”
她只是听邻里之间闲聊,真正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总不好上门去跟苦主打听。
那成什么人了。
司空换了衣服,牵着马去了昌平街的车马行。车马行的伙计见他穿着公服,神色颇为畏惧,喂完马说什么也不肯收他的钱。
司空也不跟他推搡,直接摸了一把铜钱扔进马槽里,就上马离开了。
都是小老百姓,谁挣钱也不容易。
司空知道衙门里的人巡街的时候,会收到一些开小店的生意人塞过来的东西,或者买了什么东西,掌柜的不敢收钱。
但司空自觉没那么厚的脸皮去欺负人。
衙门里,值完了夜班的金小五和李壮正跟白天值班的同事做交接,见司空骑着马进门,都围上来看热闹。
程主簿也还没走,看见司空忙说:“嗳,你咋跑这儿来了?凤大人不是说让你去大理寺?”
司空跑回来一趟,为的就是问清楚这件事。
程主簿就用一种羡慕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凤大人说你做事细心,要把你借过去帮忙。”
司空诧异,“借多久啊?”
程主簿摊手,“凤大人没说,估计就是这个案子搞清楚了,你就能回来了吧。”
司空又问,“那我工钱呢?在哪儿领?”
程主簿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放心吧,我都给你记着。要是你没空过来,我交给小金给你捎回家去。”
落实了工钱的问题,借调的事情司空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了。
临出门的时候司空拽着金小五走到一边,悄悄跟他打听豆腐胡同丢孩子的事。
“这事儿我知道。”金小五说:“这几天街坊也都在议论呢。有人说是一伙儿专门拍花子的坏人趁乱摸进了西京城,还有人说搞不好都是广平王那老贼派出来的细作,专门来搞破坏,搅乱人心的。”
司空问他,“报案了吗?”
金小五点点头,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报是报了,但紧接着不就出了甜水井胡同的案子么?你看咱们这个小破衙门干活儿的一共才有几个人,管不过来呀。”
司空也有些无奈。
所谓上行下效,他们有一个佛系的领导,下面的人工作的积极性就不怎么高。主要是积极高了也没得赏,时间一长,大家也都从心理上懈怠了。
其实甜水井胡同的案子出来之后,蔡大人也一样没怎么上心。捕班的班头叶成文倒是带着司空又过去勘验了一番。不管他心里是不是重视这个案子,至少工作上该走的流程还是走了的。
司空犹豫了一下,这个事儿有机会要不要跟大理寺的少卿提一提呢?
要是真有团伙作案,可就不止是一个豆腐胡同的事儿了。
司空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拉着程主簿又打听了一番。
原来这位大理石少卿竟然是虞国公府的小公爷,从小跟着父兄在莫州长大。两年前朝廷收复瓦桥关的主力,就是虞国公率领的凤家军。
那个时候,司空也在莫州,但他所在的队伍主将是右武卫上将军关忠义。对于凤家军,也只是有所耳闻。
司空只知道这位虞国公以武功起家,膝下四子,皆是武艺出众,骁勇善战之人。
而司空也是通过这一场战役,才发现了自己所处的时空与他所熟知的历史并不重合。
在他曾经生活的时空里,燕云十六州也称幽云十六州,五代十国时期被后唐的皇帝石敬瑭割让给了契丹。两宋期间数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直到明洪武年间才得以收复。
但是在这个时代,此时此刻,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那一位也称神宗,年号却并不是熙宁,而是崇佑,他也不是英宗的长子赵顼,而是英宗的第三子赵蕴。
而国都所在的汴京,也因为十数年前一场剧烈的地动,迁至如今的所在地西京。
很多事都与司空记忆中的历史不一样了。
瓦桥关得以收复,直接将大宋的北方防线向前推进到了燕州,这让司空对这个时代燃起了极大的信心。
平心而论,宋是个不错的时代,民生富庶,文化繁荣。只可惜后来联金灭辽的策略缺乏政治眼光,直接导致了王朝的覆灭。
司空希望在这里,在他此刻所处的朝代,燕云十六关,乃至整个王朝的命运,会有所改变。
司空到了大理寺,被人领进后院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虞国公和凤家军。据他所知,凤家的长子凤锦如今还守着燕州,大理寺这位新上任的少卿大人是凤锦的亲弟弟,身上也是有军功的,却不知何故被调回了西京。
司空不清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政治因素,不过小公爷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司空一想到昨天夜里被他逼问得直冒冷汗的情形,就忍不住有些紧张。
司空被领到凤随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在开会。一抬头就见司空站在门口,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的缘故,努力挺直腰身端出一副肃穆的样子。
凤随微微抿了抿嘴角,“进来吧。”
司空给凤随行礼,又跟在座几人互相见了礼,就见凤随指了指下首的空座位示意他坐下,又指了指身边的人,“陈原礼。你有事就找他。”
司空又连忙起来见礼。
陈原礼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面色微黑,眉眼颇为英气。司空昨晚就在程主簿的门外见过他。
司空猜测他应该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在他身上,司空嗅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那是穿过硝烟与鲜血之后,残留在灵魂里的东西。
这让他对陈原礼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陈原礼与凤随对视一眼,冲着司空咧嘴一笑,“司空兄弟,今日劳你跟我去一趟甜水井胡同。”
司空忙说:“陈兄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
凤随不耐烦他们说些客气话,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对司空说:“原礼心粗,等下过去,你来问话。”
司空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昨晚司空最后交代的,是他对黎有福的母亲黎章氏的怀疑。
邻居陈二郎的娘子说黎家婆媳关系还不错,老太太也并没有苛待儿媳妇,有时候黎有福犯浑,她还会拦着儿子,替儿媳妇说几句话。
不管这对婆媳之间是不是真融洽,小刘氏当时受了委屈,会不会想要找婆母去讨公道?
当然这只是司空的怀疑。
黎章氏的原话是这样的,“阿槐去前院帮着媳妇带孩子,我头疼,早早就吃了药睡下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后来吵架,我也没听到。”
阿槐就是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婆子。
司空当时问了一句,“阿槐婆婆当天晚上是在前院?”
黎章氏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转头去看阿槐。
阿槐与她对视一眼,很自然的答道:“原来是打算等孩子们睡下就回去看看。太太这些天头疼,我不放心。没想到上了岁数,夜里就熬不得,陪着姑娘们睡下,我也迷糊过去了。还好太太心慈,没有责罚我。”
司空就是这个时候怀疑上这两个老婆子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蛮微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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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衙门里阶级分明,像司空这种底层员工,其实没什么话语权。
第6章 黎家
凤随让人出去,留下了陈原礼和司空。
司空就又紧张起来了。
凤随淡淡瞥了他一眼,大概也看出他有些怕自己,便转头对陈原礼说:“不管问出什么,让人把黎家盯住了。”
陈原礼点点头,“大人放心。”
司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觉得凤随坐在上首,肩背挺直,有一种武将杀伐决断的气势。他那张面孔,明明还十分年轻,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肃穆。
气势太盛,会让人忽略他的五官。其实他的五官也生得极为出色。眉眼带着锐气,神情却又是沉凝克制的,有一种儒将的风度。
或许他的视线在凤随的脸上停留的略久了一些,凤随的视线转了过来看了他一眼。
很随意的一眼,大概是猜测司空有话要说,眼神里带着极轻微的询问之意。
司空却不觉得这位新领导有什么平易近人的品质,相反,凤随这样放松的姿态很像是猛兽为了麻痹猎物而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司空斟酌了一下,很谨慎的问道:“黎家的案子大人似乎十分重视。”
凤随嗯了一声,“这是有原因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就是现在的司空还没有资格知道的意思。
司空连忙表态,“小的知道,自会全力配合陈大人。”
陈原礼又咧嘴笑了起来,十分爽朗的样子,“我也不是什么大人,既然要共事,咱俩也别客套了。我表字行谨,唤我行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