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拿着手巾包出去之后,他才又问道,“你们去了柳树村?有什么发现?”
徐严就转头去看司空。他只知道司空要找姓周的婆子问话,却不大明白司空问这些话的用意。
司空忙说:“请大人派人拿住黎家铺子里一个叫王老二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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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个妹子提到司空怎么上前线的问题,昨天忘了说,这里提一句吧。
宋,从赵匡胤开始实行募兵制,就是由朝廷主持征兵,应募士兵都是自愿从军。募兵制推行的时候,各州负责征兵的官员,是赵匡胤派遣的都监,为的就是把征兵权从地方节度使的手中夺回来。
之后的几任皇帝也延续了这个制度。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司空这样的平民是有机会参军哒~~
第9章 摆布
凤随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视线一转,望向徐严,淡淡说道:“你带两个人去。”
徐严抱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坐下说吧。”凤随见他的视线随着徐严一起转向门外,便伸出手指在书案上轻轻叩了两下,“怎么回事?”
司空折腾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就不再假客气,道了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随从送上茶水,便垂着头退了出去。
司空端起茶碗,发现有些烫,只好遗憾的放了回去,舔舔发干的嘴唇,先汇报工作,“小的曾经走访过黎家周围的邻居,这里面有几个大喇叭……就是惯会说闲话的人。”
凤随嘴角一抽,觉得“大喇叭”这个称呼颇有些刁钻,看司空的外表倒还是挺正经的,想不到骨子里是这样促狭的人。
“这些人惯会捕风捉影,说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但说来说去,也只是黎家的老太太惯会护着儿子,说他家的槐大娘也帮着黎章氏一起挤兑小刘氏,还说黎有福脾气不好,三天两头的打老婆……但是没人说小刘氏不检点。”
凤随望着司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小刘氏不检点这话,除了黎章氏和槐婆婆,就只有黎家的管事王老二说过。”司空说:“但王老二只有过年过节才会上门来看望黎章氏,按理说,就算小刘氏真有什么,也不该是他先知道。”
“你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司空点点头,“想害小刘氏的人,是想给她身上泼脏水,给她捏造一个不得不自尽的理由。所以小的想,谁指使王老二去说闲话,这个人便最有可能是凶手。”
目前来看,最有可能使唤王老二的,应该就是黎章氏,或者打着黎章氏名义的槐婆婆。
凤随问他,“你怎么就肯定小刘氏是他杀?我看过仵作的验尸文书,小刘氏确实是溺水而死。”
“仵作验尸的时候,小的也在场。当时便觉得几处疑点。”司空说:“小刘氏是要做家事的,手指不留指甲,但她左右手都有指甲翻卷折断,手掌、手腕这里也有擦伤,而这里……”
司空指了指自己脖颈的位置,“这里也有伤痕。”
凤随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司空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身体向后一靠,眉头皱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我要再验。”
“这是自然。”司空说:“小的相信,那些痕迹必然还来不及遮掩。”
这个时候小刘氏的尸首还停在义庄,义庄有人看守,而黎家的人又一早就被凤随派人看管了起来,哪怕想往外传个话也是不可能的。
凤随带着审视的神色打量司空,“你一开始就怀疑黎家那两个老婆子?”
司空吸着气小口的喝茶,听到上司提问,连忙放下茶盏,“小的看到尸首就心中存疑。再加上小刘氏是死在后院的水井里,就怀疑小刘氏死前去找过黎章氏。如果小刘氏真是被人加害,这两个老婆子嫌疑要比黎有福更大。”
至于原因,司空觉得婆媳矛盾也有可能,或者小刘氏反对婆母信奉拜火教也有可能,毕竟小刘氏是识字的。读书识字的人,一般来说总会比文盲要更有见识。
凤随若有所思,“小刘氏毕竟也是青壮年……”
司空却不同意这种说法,“小刘氏虽然年轻,但她身量比槐婆婆和黎章氏都要矮小。再说她们也不过才四十多岁,还算不得很老。出其不意之下对付一个年轻女子,也并非不可能。”
凤随点点头,“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你先回去,明日一早不必来衙门,直接去义庄等我。”
司空连忙起身应是。
跟着随从出门之后才想起他是骑着凤家的马回来的,本想着马要还回去,但凤随说明天一早让他去义庄等着。义庄可是在郊外,他若是徒步过去,等他走到地方,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司空就决定厚着脸皮再把马儿骑回去。等到凤随发话让他收拾包袱回京畿衙门的时候再还回去好了。
凤随也在看着司空手边的那只茶盏。
茶水送上来的时候太烫,他注意到司空几次去摸杯身的温度,最后也只是喝了两小口。他跟徐严跑了一趟柳树村,又急急忙忙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来,想来这个时候也是饥渴交迫了。
想起司空眼巴巴地拿手背去试杯身的样子,凤随就觉得有些好笑。他一直觉得司空生性谨慎,倒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情。
好像挨了欺负又不敢吭声似的。
凤随微微一笑,指了指司空没喝完的那杯茶对随从说:“下次他来,上温茶。”
随从不明所以,垂头应了声是。
司空从内院出来,见随从已经将马儿喂好了,顿时喜出望外。他家里没有备着马饲料,这个时辰车马行也打烊了,要是直接让他牵回去,马儿怕是又要饿一夜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绯红。
夜风一吹,司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疲倦感却从脚底卷了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拉进了懒懒散散,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的状态里。
街道两旁的食肆茶馆里亮着灯,笑语喧哗一直传到了街上,司空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弹奏琵琶的声音。
他的手指在马缰上合着节奏拨动了几下,嘴里轻轻哼了起来。
他其实也是会弹琵琶的。小时候家里有个堂姐就被她妈妈带着去学琵琶,他看着有趣,也非要学。周围一群大人都说男孩不好学这个,他不肯答应,非要学。还被堂姐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后来堂姐又去学钢琴了,就把她的琵琶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她那把琵琶据说是从某位制琴大师那里高价买来的,音色确实比他的练习琴要好很多。
在那个时代,学一学乐器叫培养兴趣,不管男孩女孩,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送孩子去学学。但在这里,给达官贵人们演奏的乐人却是不入流的贱民。
听说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小娘子也会学一些琴技,那就真是为了陶冶情操而学的了。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司空抬起头,头顶上方是广褒的夜空,星辰隐隐浮现,穿越千万年的时光,漠然的注视着尘世间的来来往往,分分合合。
司空在昌平街的林家酒铺停下来,花了半吊钱要了一坛酒。
在他的生活里,沽酒差不多算是唯一的奢侈品支出了。他一般不会买贵的酒,但今天这个有些特别的日子,他却选了林家酒铺里最贵的桃花白。
酒铺的掌柜看见他就露出笑容,打趣他说:“大郎今日怎舍得花钱买桃花白?可是有什么喜事?”
司空来他铺子里沽酒,是从来不会赊账,也不会赖他的酒钱的。铺子里从掌柜到伙计对司空的印象都极好。
司空却叹了口气,“算不得喜事……好友的忌日。”
掌柜拍拍他的肩膀去给他拿酒,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拎着两个小坛子,“这是桃花白,这一坛是我刚刚酿好的烈酒,你替我尝尝。”
司空跟他相熟,也就不矫情地推来推去,道了谢,伸手接过酒坛。
“大郎,”掌柜的却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他道:“逝者已矣,人活着,总得往前看。”
他是知道司空曾经打过仗的,以为他说的忌日是某个相熟的战友。
司空谢过他,拎着酒坛子回了家。
顾婆子还没睡,见他回来,连忙去灶房帮他热饭。
司空栓好马,又到后院里洗漱一番,换了自己的旧衣出来,顾婆子已经将饭菜摆在了院中树下的木桌上。
桌上一盏油灯,火苗随着夜风轻柔地摇动。
顾婆子把竹筷递给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天再冷可就不能在外面久坐了。你年轻,也要注意身体的。”
司空一笑,“我知道。”
他不喜欢在房里闷着,天气不太冷的时候都是在院里吃饭。
今日的饭桌上有一盘炖鱼,司空见鱼身上只夹走了小小一块鱼肉,便笑着说:“不是说了让您多吃点,怎么都留给我了。”
顾婆子笑道:“一把年纪了,吃多了荤腥不好。”
“您陪我喝点儿吧。”司空又取了一副碗筷,拎过酒坛子给她到了半碗酒,“这是林家的桃花白。您尝尝。”
住久了,司空就知道顾婆子的娘家以前也是开酒铺的,她自己也有一些酒量,只是她寡居,也不可能自己出去沽酒。倒是司空住过来之后,她能跟着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