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负手立在窗边,看着御花园里奔跑嬉戏的萧念,道:“他现在为了权谋不择手段。有时候我在想,失去记忆的他到底还是不是玉儿。”
李睿渊难过道:“他曾经……”
李泾河道:“大哥,曾经他是蓝洵玉,现在他不是,他是苗帝,是一国之帝,万人之上,苗疆尊主,不是曾经的蓝洵玉!”
萧炎天道:“不用抱任何幻想,他要灭了云岚,他的野心大到你想不到。”顿了顿,道:“而且,他很快会起兵,下去备战吧。”
此时,楼云梦门外求见。
萧炎天道:“进来。”
楼云梦撩衣跪下后,双手呈上一张红色的请柬。
具体来说是一张喜柬。
金边镶嵌大红凤凰花色底纹,龙飞凤舞的苗文,字体占了半张柬面。
几人同时怔住了,同时看向萧炎天。
萧炎天呆了片刻,将请柬打开:
文宣陛下亲启:
吾旧日曾多次蒙陛下照拂,
今与爱夫千子画结秦晋之好。
特此邀请陛下前来参加喜宴。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陛下曾经为吾之师,如吾之父。
后又为吾之兄,如吾之手足。
吾甚感念,不能忘怀。
恭候圣驾,切勿推辞。
八月十五,婚期。
花漾亲笔。
萧炎天看完,顿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玄玄欲坠。
“陛下!”
三人连忙将其扶助,门外的无忧听到喊声也跟进来,紧张道:“父皇,你怎么了?”
萧炎天手扶着桌子,道:“你们先下去。”对宫女太监道:“你们也下去。”
众人出去后,萧炎天直直地站着,像冰雕石塑一样。
无忧吓坏了,抱着父亲的大腿,哭道:“父皇,你不要吓念儿,念儿害怕。”
萧炎天恍惚许久才回过神,蹲下身,抱住无忧,轻声道:“念儿,不要娘了好不好?”他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他了。
念儿哇一声,嚎啕大哭道:“我要娘,我要娘!”拳头打在萧炎天的胸口尖声叫嚷道:“还我娘!”
萧炎天声音有些沙哑,道:“念儿,父皇对你不好吗?宫里的太监宫女不喜爱你吗?还有许多叔叔伯伯,他们都很宠爱你。”
萧念哭得更厉害了,摇头喊道:“你骗我!娘根本不是病了,是你嫌弃她,不愿意接她回来!我恨你!”
看着愤怒跑走的人,萧炎天心口一阵抽疼,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有些人命中会遇到一个给他劫难的人。
而他的劫是他自己捡的。
是他养的。
小时候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大一点的时候像一条顽皮的小狗。
再大一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后来,长成一只狼。
再后来变化一只豹子。
而现在,成了一只猛虎,张开獠牙,牙齿镶嵌在他的血肉里将他咬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这张请柬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知道是计。
萧炎天自然也知道。
没过多久,第二封请柬到,依然是喜柬,请的人变了,是千子画,大体内容除了邀请参见喜宴之外另邀约想商量两国贸易通商的事宜。
半月后,几车金银珠宝从北边和南边同时送来,说是太子五岁生辰,做为贺礼。
二个月后,送来苗疆的半国赋税和花名册。
半年后,苗疆结盟请书传来,苗帝令其五万兵将退出落日古道边境,让出挨着边阳城的河涧、溶城,澜城,以示诚意。
与此同时,边沙皇千子画撤了在红石隘口的兵将,任何人都可以通西域商旅。
后又有一封书信被一只海东青送来,停在乾清宫的枫树上。
萧炎天取下信。
文宣陛下亲启:
何人年少不轻狂?贪爱嗔痴。
然岁月风霜洗礼,终知情爱之事皆缥缈若浮云。
爱也好,憎也好,怨也好,不过曾经痴缠,如杯盏茶泼在湖泊里,淡了,了无痕。
而今,吾二十有六,君亦到而立之年。
还放不下过往之事吗?
今,吾与君,边沙皇,三国定和平契约,往通贸易,交流文化,此乃国之生计大事,民之幸事,何故几次相邀,一再推却?
花漾亲笔。
半年期间,朝中的风向慢慢变了。
从原来的全体反对到后来慢慢怀疑。
再到看见苗疆半国的花名册和赋税。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苗帝与边沙皇是真诚想要交好。
而且五年来朝贡从来没有断过。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打仗。
七月初,丞相李泾河染风寒,卧病家中。
众大臣商议,决定派八百名精兵强将保护萧炎天去苗疆。
萧炎天三日未上朝。
第四日将太子托于李睿渊夫夫,摆国之仪仗,前往苗疆赴宴。
李泾河听闻后,病情更重。
带病至点将台,召手下十五名中郎将连夜备军。
差大将军郑云带十万兵马前往边阳城。
另命云不羁师徒备战,十五万重兵镇守西北边疆。
一翻布署后,到皇家寺院清华寺抄经祈福。
一月后,国之仪仗到了苗疆境内。
萧炎天坐在马车里,意倦倦,神思不定,半睡半醒之间,却忽然见马车的角落的一个箱子被掀开,里面一个小小人头蹿出来。
登时,心头一跳,睁开眼睛。
不是别人,正是无忧。
惊讶道:“念儿,你怎么在这里?”
第207章 两帝相会,师徒重聚
无忧看被发现,忐忑不安,害怕得不敢吭声,从箱子里爬出来,低着头。
萧炎天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无忧道:“我看了父亲从前的医书,练的药,迷晕了李叔叔和楼叔叔,偷偷跑出来……”
萧炎天从未教过他医术,但这个孩子却会,这种天赋实在罕见。
无忧倔强的小脸仰头盯着自己的父亲,道:“五年来,父皇从来没有出过皇宫,这次出来是接娘的吗?我也要一起,我要接娘回家。”
萧炎天靠着马车框边,闭上眼,缓了一会儿,道:“不是,父皇是去办事,念儿跟俞叔叔回去,乖,听话。”
“不!我不回去,我要找娘!”
“你……”
无忧掀开车帘往下跳,萧炎天连忙去抓,两人从车上一起摔落到地上。
周围的士兵吓坏了,连忙围过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再说苗王宫内,斥候来报:文宣帝携太子,并兵甲八百到了河涧。
蓝洵玉喜上眉梢,拍桌而起,从龙椅上走下来,笑对容龙道:“立刻吩咐御厨房准备全席百花宴,打扫丽春别苑,满城披红挂彩,唢呐鼓手,丝竹管弦,务必隆重热闹,人尽皆知。”
想了一会儿,对况宇道:“把西域新进贡的十几个金发碧眼的歌姬打扮收拾好。”
对玉寒山道:“领兵三千,随朕至河涧。”走到太极殿外,看着九阶之下远处密密麻麻层叠递开的琼楼玉阁和满城繁华,笑道:“接云岚来的贵客。”
玉寒山打了个冷战道:“是。”
仪仗开,前列铙歌大乐,间以铙歌清乐,八音齐动,团扇华丽,五彩花伞,前后佩刀大臣三十人,后有军队三千。
一路上百姓纷纷上街驻足观看。
满城尽戴采华。
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讨论云岚皇帝来访之事。
消息传回云岚,文武群臣皆知苗帝对自己的国君敬之以高礼,由此都放下戒心,唯丞相李泾河听了面色沉郁,病一直不好。
七日之后,两帝相会,銮驾相遇銮驾,于河涧城的金花街相会。
蓝洵玉远远听见小孩的哭声,又有人来报前面是帝銮,于是命左右将领掀开车帘,正看到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滚在地上。
五年不见。
蓝洵玉有一瞬间的迟疑。
那个孩子。
鼻子,眼睛,嘴巴,和那个人太像太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对方也看到了他。
三个人都有些怔住。
无忧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朝蓝洵玉奔来,喊道:“娘亲!”
蓝洵玉刹那间的迷茫,转儿蹲下身,抱起无忧,走过来笑对萧炎天道:“太子很可爱呢。”
萧炎天淡淡道:“多谢。”
无忧抱着蓝洵玉的脖子,高兴地左右蹭着,吧唧几口亲在他脸上,一个劲地说想念娘亲,像个小话痨一样,说个不停,还从袖子里拿出自己最喜爱吃的桂花糕送给蓝洵玉。
萧炎天道:“念儿乖,他……”声音有些沙哑道:“不是你娘亲……”
念儿抱紧蓝洵玉的脖子,道:“是的是的,父皇画的娘亲就是他。”
萧炎天眼圈儿微微泛红,低声哄着道:“娘亲是女的,你看叔叔他是男的,只是长得像,不是娘亲,快下来。”
无忧这才发觉不对,眨巴眼睛盯着看,小心翼翼道:“你是男的?”
蓝洵玉笑着点头。
无忧哇一声大哭起来。
萧炎天接过孩子,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念儿乖,父皇和叔叔有事要说,你和俞叔叔回家等父皇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