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摇头哭道:“我不要跟俞叔叔回皇宫,也不要跟着父皇,我要找娘。”
小家伙两只胳膊擦着眼泪,呜咽抽泣,道:“父皇,娘在哪里看病,你不愿意接她回家,我去接。”
萧炎天抱着无忧,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念儿,你听话……”
蓝洵玉蹲着,看着无忧,伸出胳膊,笑道:“叔叔宫殿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能治好所有的病,念儿去拿一些给娘治病好吗?”
萧炎天道:“你……”
蓝洵玉笑道:“太子既然一起来了,我怎么也要尽地主之谊,让他回转,天下人岂不嘲笑我不知礼仪?”
无忧一听又来抱蓝洵玉,蓝洵玉笑盈盈地将他揽在怀里。
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
宽阔华丽的马车里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并不显得拥挤。
蓝洵玉看着旧人。
见他长眉飞入云鬓,凤然之姿。
琥珀色的凤眸依旧如雪,淡漠如霜。
皮肤紧致白皙,面庞冷俊。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多了成熟男人的韵味,恰如在骄阳下正盛开到极致的白海棠,风华韵开。
金灿灿的华丽龙袍暗纹流转,金冠束墨色长发,映衬他整个人如玉如壁,贵气天成,矜持清高,透着禁欲冷淡的同时又撩拨人。
靠近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冷梅凝香萦绕。
蓝洵玉一边同无忧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坐在一旁垂眸静默的人。
对方从进了马车,除了两句不冷不热的寒暄,再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他。
蓝洵玉唇角勾起,抿嘴笑了笑。
无忧在马车里,也不拘束,像到了自己家一样,翻着磁茶几上的东西,好奇地摸来摸去,见到软软的糕点,伸手去拿,被萧炎天拉在怀里,道:“念儿,不可以翻别人的东西。”
蓝洵玉笑道:“没关系,”将一盘晶亮透明的糕点递过去,“念儿饿了吗?”
说着,又拿紫砂壶倒了一些茶水,一边说笑哄着无忧,一边喂他糕点和水。
五日后,帝之王驾仪仗至苗皇宫,曾经的华阳城,往昔的旧皇宫。
车窗外人声鼎沸,喧闹腾腾,萧炎天掀开车帘见街道两旁琳琅满目,商贾如云,房屋皆新盖,百姓中有很多身穿绫罗绸缎,锦衣华服,面上带着像见神明一样崇拜的兴奋和虔诚。
车马行处,人们纷纷跪在道路两旁。
花落如雨。
此一翻盛景比之当年武昭帝在位时更盛。
过了几道街,到了正阳大街,远远看见琼楼碧瓦,飞檐鎏金闪灿着金光耀耀,青砖琉璃瓦砌成的高墙,雄伟壮阔的宫殿有五六层高。
耳边忽然传来庄严的嗡嗡之声。
雄浑响亮, 余音不绝。
能传如此远的距离,必是四十几吨的亲乐大钟。
五年之间,曾经的破烂不堪的旧江南,此刻比启封还繁华。
再看坐在一边笑意盈盈的青年。
身形比他还要高大。
一举一动之间闲雅雍容。
原本倾城的容颜此刻更添彩,尤显风华绝代。
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却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做何想。
萧炎天有些怔愕,一时分不清面前的人是他的玉儿,还是花漾。
恍然间,有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后悔,
不该来这里。
身体微微向外倾斜,拉着无忧,靠向窗口。
胳膊却被人抓住,如铁钳一样,伴随一声轻笑道:“陛下往里面坐坐,外边有风,会吹着太子。”
萧炎天看那人轻眉浅笑,容止沉稳,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淡淡道:“多谢。”
到了皇宫,蓝洵玉客套一翻离去。
礼部尚书玉寒山引着萧炎天父子到丽春苑。
高高的门庭,碧砖金瓦。
院子里栽满枫树。
此时将近八月中旬,枫叶红透,如流丹飞舞,花红满树。
树杆粗壮,有八九年之久。
玉寒山笑道:“这十几株枫树是从距离皇城不远的天行山上移栽过来,颇费了一翻功夫。”
跨过门槛,将人引到院中,道:“陛下说那里的枫叶最红。”
庭院内的布置典雅奢华,左边是梅兰竹菊岁寒四友,右边是一座二丈高的假山。
进入正厅大堂,落地凤凰于飞琉璃屏。
古色沉香太师椅。
墙上挂着梅花雪里开万里江山画。
博古架上珍贵器皿摆件。
八仙桌上放着一支金瓶,瓶里插几束翠菊。
庄重高贵的气派油然而生。
正厅走廊最右边是一个小角门,穿过角门,是一条长长的游廊,朱红油漆的栏杆,雕梁画栋的顶宇,拦后面的一座寝殿。
殿上的匾额游龙飞凤四个金光灿灿的烫鎏金大字:欢渡殿。
萧炎天眉头微蹙。
殿前一座池塘,池塘上玉石拱桥,桥下碧水如玉。
金色的鲤鱼游水嬉戏。
池塘边几座假山相连水流,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奇花异草盛开在旁边的花圃中。
寝殿内丹艳红纱帐。
绛朱色柔软地毯上牡丹花纹开妖艳。
墙上挂着十二金钗夔凤仕女图,色泽艳丽,画法工细,长裙拽地,神态妖娆。
玉寒山道:“这幅仕女图是陛下亲手所绘。”
无忧惊奇地看着房间里珍古奇玩,最后盯着如一面墙一样大的仕女图,大声道:“父皇,这些女人的眼睛和父皇的眼睛好像。”
玉寒山脸色微变。
萧炎天想了想,道:“你和他说一下,我们去宫外的馆驿住。”
玉寒山面露难色,跪在地上,不吭声。
萧炎天也不理他,抱着无忧向外走,玉寒山跪拦在前面。
萧炎天冷着脸,声如冻冰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一座嫔妃的宫苑?”
第208章 苗帝大婚,萧炎天父子观礼
玉寒山低头不语,萧炎天一脚将人踢开,命门外统帅戚凤道:“整顿兵马,即刻回云岚。”
门外传来轻笑声:“陛下休恼怒。”
蓝洵玉换了一件宝蓝色的直裰,外边套着拽地淡蓝色纱衣,手中拿着一把玄色川儿扇,玉簪挽长发。
身姿俊朗,笑如春风。
衣袂轻裘,飘逸毓秀,笑道:“陛下误会了,此处并非下榻之处,”转身对玉寒山道:“我命你带陛下和太子去未央宫正华殿,你带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连忙拱手致歉,道:“陛下切勿恼怒,请转至正华殿,宴席已备好。”
萧炎天皱眉刚想拒绝。
蓝洵玉笑着拿出一个通明白玉的娃娃送到无忧手边笑道:“听说念儿喜欢玉,叔叔雕刻的这个,念儿喜欢吗?”
无忧眼睛一亮,拿着东西爱不释手,吧唧在蓝洵玉脸上亲了一口。
蓝洵玉伸出手,孩子立即抱住他的脖子,钻到他怀里。
蓝洵玉侧过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陛下移步。”
萧炎天停了片刻,道:“请。”
正华殿果然不同于丽春苑,端正高雅,白玉石柱上双龙戏珠,宴席下丝竹清幽,管弦雅乐,地上青花砖干净整洁,几个文臣武将穿着正装,见蓝洵玉过来,纷纷施礼下拜。
宴席间,寒暄有礼,有节有度。
第二日,蓝洵玉陪着萧炎天父子便衣在京城中游玩,言行举止皆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
一连三天皆如此。
到了第四天,京城外,流金华丽的彩带飘飘,钟声鸣,琴音响动,鼓乐震天。
街道上人潮拥挤,欢呼声不断。
无忧好奇地向外看。
戚凤关了门窗,将太子抱回来,对萧炎天道:“陛下,适才有一个小孩送来一包东西。”
说着放在桌子上。
萧炎天在书案前勾勒兰花,遂停笔。
黑色的小缎子布袋,袋子里一片白色圆圆的干树片。
当归。
戚凤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炎天捏着当归在指腹间摩挲片刻,道:“让将士们准备,我们趁夜回去。”
戚凤道:“陛下来之时,苗帝亲迎,仪式之隆重史无前例,天下尽知。明天是新婚大典,今夜若回去,恐怕天下人嗤笑。”
无忧道:“父皇,再等一天,叔叔说明天给我做一个新的玉娃娃。”
傍晚日落西山之时,几个太监宫女彩仪仗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一人穿水绿色劲装,宝珠脆玉带束腰,笑从门外来,道:“陛下安好。”
说完,盈盈一拜。
萧炎天冷淡道:“见礼。”
蓝洵玉笑着走进来,无忧奔到他怀里,两个人玩笑一会儿。
饭菜摆在桌子上,俱是佳肴玉酒。
吃了饭,临出门的时候,蓝洵玉看向书案上墨迹新干的山水画笑道:“线条均匀,惟妙惟肖,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陛下这些年修身养性,笔墨下可见。”
萧炎天淡声道:“多谢。”
蓝洵玉笑道:“自来以后,你说的最多便是多谢,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萧炎天不吭声。
蓝洵玉睃着他,抿嘴浅笑。
瞥见那块白色当归,眸中神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间,继而转过身,笑盈盈道:“明日婚典上请陛下赏光,喝一杯喜酒。”说着,移步到萧炎天身边,折扇打开,遮掩侧脸,附耳低声笑道:“你不会还爱着我,连杯喜酒也不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