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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 完结+番外 (薄荷酒/薄荷酒BHJ)


  她明白,皇帝必定是另有考量,比如不愿给洛文箫嫡子的名分,提防韩氏外戚坐大,因而一直很小心,压着韩氏一族收敛谨慎,对太子也时时告诫,万勿做越界出格之事。但像她这般自视甚高的女人,每当思及只能以侧妃了此一生,总感到不甘。毕竟那个后位,曾经属于平生最大的对手琅環皇后所有。当年,还是太子的天宜帝娶了江璧瑶为正妃,直到有了嫡长子,才允许她这个侧妃生下次子。自己赢了,却终不能到达那个位置。
  她望了望面前的洛文箫,无论如何,她的儿子会赢的。她略略思忖,又说道:“记住,不管你父皇说了什么,不可心存怨怼。”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近日来陛下的确对你有些苛了,听闻你表舅想托你给他的长子谋个差事,外廷典书而已,你父皇都驳了。事情虽小,如此下去,于你威信大有影响,得有所应对才行。庄先生可出过什么主意?”
  太子叹气道:“他说,必定是我前些年招贤纳士太过明显,引得父皇不快。因此为今之计,须韬光养晦,有所收敛,凡事以圣意为上,切勿逆拂。还有,不要插手云王和宁王有关的事情,待他们被捧得太高,行事自然会有所差池。说得确切些,便是四个字,简在帝心。”
  韩贵妃能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懂得去抓住帝心。她缓缓点头:“说得甚是,你就韬光养晦一阵子,除了陛下要你做的份内事,其他都别管。若有臣属请托,也都放一放。不过,对云王和宁王,你这两个皇弟都年轻,易冲动急躁,你倒可从中加一把力。凡事俱是此消彼长,届时你父皇自然会看出高下。”
  洛文箫素来信服母妃,立即说道:“庄先生也有此意,他说威胁最大的,仍是云王,还应从防备他着手。”
  韩贵妃淡淡笑道:“这便好,你和他商议着办,我看庄先生甚是不拘,不妨多让他知道些事,母妃就不多过问了。”她随即又道,“今日正有件要事同你说,是关于你父皇召见静王的。”
  洛文箫周身一震,忙问道:“母妃可是打探清楚了怎么回事?”
  韩贵妃目中也多了几分难得的波澜,但声音仍保持着平静:“吴庸守在御书房外面,你也知道他是不会透露的。但那天晚上,你父皇事先命人准备了一杯酒,赐给洛湮华。负责御书房伺候的内侍看到了,据说色作碧绿,绝非一般。”
  洛文箫对宗室传下来的一些暗中手段,已了解颇深,失声道:“难道是碧海澄心?”
  韩贵妃唇边多了一抹幽冷的笑意:“静王五天前再次进宫,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又获赐了一杯酒。据说他出宫时,被扶着才能上车。十有八九,不会错了。你父皇终究是不放心他。”她轻声叹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月圆十五,销魂蚀骨,必得服一粒御赐的解药方能度过。江璧瑶在天有灵,当是不能瞑目罢。我曾想过她若不自尽,是否会被赐这么一杯,想不到事隔多年,由他的儿子领受了。”
  洛文箫上回见到母妃流露出这种怨毒又安心的神情,还是九年前,此刻再睹,仍如当年一般心里发寒,但更多的是同样的安心。洛湮华饮下毒酒,一条命就捏在皇帝手中,不知能活到几时。这个弱点实在太致命,再难对自己造成威胁。
  他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既是如此,儿臣便放心了,自当有所计较。”
  韩贵妃的神情已回到平素的冷静自持,闻言却说道:“文箫,不可掉以轻心。你父皇应是还想用他几年,若他垂死反扑,却也不易对付。”
  洛文箫面色不由转为凝重:“母妃说得是,与他硬拼,确实不值得,只会便宜了四皇弟。这些天他倒没什么动作,想来每到月中,纵然有药,也得将养几日。”
  韩贵妃道:“此事需严守秘密,决不能泄露给他人,就算日后有人看出不对,你也要佯装不知。如此,母妃才好在宫中想办法,最好能将解药拿到手或者毁掉。我自会相机行事。”
  太子本以为今晚会睡个安稳觉,然而当他躺到床榻上时,仍有些焦虑。天宜帝近日来对他的提议驳斥颇多,不让安王去户部,而是着命负责雾岚山围猎的一应事宜,说要好好磨磨洛君平的性子;今年秋闱的主考也不肯准他提议的人选。相对地,云王让部将代陈的请求却都照准了,不仅命兵部加紧发放阵亡将士的抚恤,送往边关的粮饷也会有九成之数。
  身边的太子妃已睡熟了,他却仍睁着眼睛。没有洛湮华挡在前面之后,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权力与风光,但过去不曾遇到的麻烦也接连不断。他咬紧了牙关,韩贵妃要他不怨,但在温文恭顺的外表下,他对天宜帝的积怨却在与日俱增,压得他只想发泄。


第十七章 大隐于市
  隔日下午,洛凭渊想到奉旨搬入静王府已有五六日,就进宫向天宜帝问安。
  天宜帝刚在敬安殿议毕事,摆驾清凉殿。洛凭渊走进殿中时,见皇帝坐在御案之后,一旁荷叶瓶中插了莲妃送的碧玉莲蓬,案头放着一柄黄玉如意,檀木雕花笔筒中几管紫毫,正在提笔写字,看来心情还不错。
  宁王行了礼,天宜帝正好写完最后一笔,稍作端详,才向洛凭渊问起接手靖羽卫,以及住进静王府可还顺利,语气很是关怀。
  洛凭渊答一切安好,他说到静王时,语气仍是淡淡的,天宜帝对此心中有数,倒也不以为意。听到静王这几天都在养病,只微微点头,碧海澄心是皇家掌握的秘钥,配制极为不易,够得上资格用的人并不多。他只在早年用过一两次,是以对药效存了几分试探观察之意,如今看来,下手是重了些。
  洛凭渊又说道:“儿臣询问过,靖羽卫的吴统领遭害的时候,正在奉父皇之命查一桩案子。他死后,靖羽卫还没顾上查下去,如今儿臣自当设法为他报仇,且将案情查明。”
  天宜帝很是赞许,说道:“你煦皇叔到豫州游玩时,有些见闻,回来说给朕听。当地豪绅势力极大,连知府见了都得毕恭毕敬,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光是茶坊酒肆中所传已是好几条人命,你能惦记着好好查下去,朕心甚慰。赐你纯钧宝剑,就是望能以你之锐气,破除朝野积弊。”
  洛凭渊听了,微笑道:“儿臣定会克尽全力,牢记父皇教诲。”
  天宜帝与他闲谈了几句,笑道:“凭渊,你且来看看,朕刚才写的字如何?”
  洛凭渊上前去,看到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八个字。天宜帝早年临习的是柳体,构架很好,但比例有些不足。莫寒山曾品评各家字体,认为柳派偏于柔婉,让他临的是欧阳询体,取其格局中正端方。
  天宜帝不是一般的父亲,他当然不可能将这番见解说出来,只是含蓄地笑道:“父皇的字清正端丽,气运脱俗,余意绵长,儿臣只觉甚好。”其实他更喜欢静王的字,端宁厚重,又带几分飘逸悠远,自成一格,但要他说出来承认,那是万万不干的。
  天宜帝对评语略感意外,若换了是太子或一般臣子,早就一堆溢美之词,大赞帝王气度襟怀了。不过他素来喜欢宁王谈吐有度,不打诳语,看了看案上的字,笑道:“皇儿倒说得中肯,你的字也写得不错,朕很喜欢,平日可多加习练。”
  洛凭渊躬身应是,他此刻离案几近,鼻端闻到一缕墨香,不似凡品,注意力顿时被案上一块墨锭吸引过去。
  天宜帝察觉到他的目光,顺手将墨拿起给他看:“皇儿可是喜欢这锭古墨?”
  洛凭渊接过来,见那墨锭漆黑光亮中隐隐透出赤色光彩,不由大赞:“真是好墨。”
  天宜帝听了心情颇佳,说道:“宫中收藏了不少前朝古墨,不乏珍品,朕赐你几锭,回去可习字,亦可赏玩。”
  洛凭渊回到静王府,在含笑斋坐了片刻,离晚饭还有些时间,信步来到后园。
  走过植了睡莲的池畔,又从一小块生机盎然的菜地旁边经过,才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朝澜沧居走去。他立时停下脚步,心情矛盾,随即又原谅了自己:既然同在一府,偶尔探望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还有公事。
  然而快到澜沧居时,他远远望见一辆青篷马车停在门前,静王从房里出来,身后跟着秦肃,两人都上了车。
  洛凭渊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闪身躲到一棵树后,避免被看到。他这才想到,深居简出的静王,也是可以随意出府的,但他前两天还在生病,如今是急着要去哪里呢?
  洛凭渊身边并没有人跟着,好奇心一起,便悄然尾随过去。以他的轻功,马车的速度不在话下,只是要小心防着不被秦肃察觉,不敢离得太近。
  轻篷马车上没有缀王府的标志,在街市的车马行人中穿行时并不惹眼,走得很快。宁王已很久没有使用轻功,此时足底生风,反而自在。只见车子穿过几条街巷,朝南行去,越走越是喧闹繁华。他正思忖着静王要去做什么?还是要见什么人?车子却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铺门前停下了,洛湮华下了车,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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