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张击衣提高声音,眼中迸出一分愠怒。
卫长缨见他发火,心下自嘲,遂道:“阿兄,抱歉,我回去了。”说着,她转身便走。
张击衣抓住她的袖摆,道:“长缨,你都没说你来的目的,说完了再走。”
“不必了。”卫长缨扯着衣袖,但没扯动。
张击衣仍是抓着她的袖摆,道:“长缨,这次我回来,我发现我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我们之间疏远了。但你自始自终都该明白,除了阿娘,我最关心的人就是你。有些事我不愿告诉你,只是不愿意你担心。”
“我明白,阿兄。”卫长缨没回头。
“你来是有什么事,说吧,阿兄要听。”张击衣的声音变得温柔。
卫长缨咬咬唇,转过身,道:“阿兄,明日阿郎要去丹丘山,他和李傀约定如能取到狮虎兽的血,便将丹丘山下的一片草地送给他。”说着,卫长缨便将来龙去脉简说了一遍。
张击衣久久没出声,待卫长缨叫了他一声,才道:“长缨,你认为李星回需要我助一臂之力吗?你是背着他来找我的吧。”
“嗯。我提过一次他没同意,但那狮虎兽太厉害,况且还有一头雄狮和雌虎,我担心他对付不来。”
“放心,他厉害着。”张击衣没说帮忙。
“你不愿意吗?”卫长缨嘟起唇。
“不是我不愿意,是李星回不愿意。长缨,相信李星回,他做得来的。”
这就是拒绝了,卫长缨一脸失望,但也没法说什么。
“阿兄,我该回去了。”卫长缨又戴上帷帽。
“你去吧,路上小心。”张击衣没有挽留,他凝视着卫长缨走出屋子,等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后他又追出去,继续凝望那远去的倩影。
桥上的影子落在湖水中一晃一晃,张击衣多想那影子能回头,但很快桥上桥下都看不见那美丽的身影了。
“在长缨的心里没有我这个阿兄,她只想着李星回。”
他轻轻地叹息。
卫长缨急急忙忙往回赶,出了正门看见赤骨,赤骨直直站在马车前,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
“张郎君他……”
“他府中有客,不能去。赤骨,我们回去。”
这时候李星回只怕早就醒了,卫长缨的脑中浮出那张粗犷英俊的面庞。
正要上马车,一名仆从喊着卫长缨从门里奔出来。
卫长缨回过头,那仆从是刚才指引她进去的人,此刻他手中托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卫娘子,这是张郎君让我交给你的。”
“这是什么?”
“天女散花。张郎君说并非他不愿意相助,他深信长安侯有能力解决狮虎兽,送你三粒天女散花,如遇危险,只需要将天女散花捏碎抛洒,届时你事先捂住鼻口,只要是活物嗅到天女散花的迷烟便会晕厥。”
卫长缨接过木盒,道:“麻烦帮我向张郎君致谢,待事成后再来拜访。”说着,便进入马车。
赶回长安侯府是午时,李星回坐在前院的屋顶上,一见到马车便从屋顶飞跃而下,不等马车停稳,他便敏捷地窜到马车车厢里。
他陡地钻进来,直把卫长缨吓了一跳。
“长缨。”二话不说,他便将卫长缨拥入怀中。
这紧密的拥抱让卫长缨感到窒息,但这窒息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快乐,任何一名女子都迫切希望自己的男人依恋自己。
卫长缨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倾听胸膛里传出热烈的心跳声。
“缨娘,君侯,你们在马车里做什么?”小珠的声音响起,莫名其妙的,都到了门前,两人不知在马车里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进府再说么。
马车里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不禁都体会对方对自己强烈的爱恋。
李星回扶着卫长缨下车,小珠见他俩恩爱眉开眼笑,唯独赤骨的眼神黯淡下来。
园中有一处小山坡,李星回和卫长缨便坐在这里低语,粉红的山樱花落了满身,李星回细心地将卫长缨发丝和衣上的花瓣收起,再整齐地放到山坡下。
“小珠说你去阿兄府上。”
“我本想请他帮你,但他拒绝了。”卫长缨叹了一口气。
一朵花落下来,李星回伸手接住,他插在卫长缨的左鬓。
“长缨,不用担心我,我命大。”李星回捧起卫长缨的脸左右细看,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忽然看到她脖颈里一道浅浅的伤痕。“长缨,你受伤了?”
伤痕很浅也很小,差不多快愈合了,但李星回还是看出来了。
“被阿兄家里的树枝给划伤了,不碍事。”卫长缨赶紧掩饰。
“碍事,我妻子这么美,怎么能留下疤痕。”李星回从怀中掏出金创药的小瓶,坚持要给卫长缨上药,卫长缨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上药。
花树下光影斑驳,两人的脸都洋溢灿烂的微笑。
“君侯。”赤骨走了过来,他弯腰向李星回行礼,道:“明日,我与你一起去丹丘山。”
李星回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赤骨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李星回平视他的面庞,道:“赤骨,你要留在府里。”
“为什么不让我去?”赤骨也平视他。
“因为留下的人责任更重。”
“君侯,还有什么比取狮虎兽的血更重的责任吗?”赤骨不解。
“有,照顾我们的族人,照顾我们的骏马,还有……”李星回转头凝视卫长缨,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又迅速转过头,附在赤骨耳畔道:“还有照顾我的妻子。”
他说得非常小声,卫长缨没有听到,但他那副郑重的样子总让卫长缨感觉他在托付重任。
赤骨后退几步,再次向李星回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卫长缨也不追问李星回到底对赤骨说了什么。
夜里,两人爬上山坡上的塔楼,一般宅子是没有塔楼的,但原宅子的建造者朱模子祖辈是南越人,南越佛寺兴旺,而佛寺中多有修建塔庙。
朱模子受此影响,在宅子的山坡上修建了一幢五层的小塔,并将宅子献给当时清空是郑王的昭元帝,但昭元帝并不感兴趣,因此这宅子便就一直空着。
直到李星回归顺大周,昭元帝便将此宅赐给他,但这时三十年过去,原来簇新的豪宅也就陈旧了。
塔楼虽只有五层,但每层台阶高,实际上是九层的高度。
卫长缨才爬了一层就失了脚,李星回抱住她的身子,道:“长缨,还是来我怀里吧!”
李星回的怀中又温暖又结实,卫长缨的手环在他的脖颈上。
直到上了塔楼,李星回仍没将她放下来,卫长缨也安静地倚靠在他的胸口。
满天星河璀璨,而星河下的人间同样一片光辉。
“愿人间灯火永不熄。”卫长缨喃喃自语。
李星回俯首瞧了卫长缨一眼,道:“我们也是这人间灯火中的一盏。”
“我要坐下来。”卫长缨向他眨眼。
李星回答应着,但他却坐下来,卫长缨则坐在他的腿上。
“阿郎,当初我本欲不嫁给你。”
“嗯,我明白,可你又答应了。”李星回眼中光芒闪烁。
“是你说,我若死,你终生不娶。这句话,打动了我。我出生丧母,饱受后母冷眼,因此我担心我若先死,我的孩子又会受到后母欺凌。”
“你不怕是我骗你吗?”
“怕,但当时你打动了我。”卫长缨戳着他的胸膛。
“那现在呢?”
“我允许你在我死后续娶。”
李星回哈哈大笑,他细细地抚摸卫长缨的面颊,道:“为何改变主意?”
卫长缨仰起头,叹息道:“当我看到你对你的族人如此重情重义,我想你对自己的孩子也会如此,所以我还担心什么呢?”
李星回没有回应,他看了卫长缨一回,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灼热的唇覆下去。
随后他用尽最大的力气拥紧卫长缨。
“此生此世,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我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子,我只能是你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热烈的拥抱又让卫长缨有了窒息感,可她快乐地承受着。
只有深爱才能拥得如此紧。
鸡啼五更时李星回醒来,他审视着身旁熟睡的卫长缨正要低头吻她,但又怕惊醒卫长缨,只好强行忍住。在门前李星回又回过头,那张温柔的面容是那样的吸引他,他几乎要移不动脚步了。
“我不会死的,就算死了我也要活过来。”
这样一想,他咬紧牙关,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院子里赤骨正在等李星回,他给李星回备好了两百支箭,分装在四只箭囊里,另外还有马奶酒和风干牛肉。
李星回一出来,就看到站得如同一座山的赤骨,和雄壮的骅骝。
他大步走向赤骨,伸手在赤骨的肩上拍了拍,那眼中的深意不用说出来,赤骨已完全明白了。
李星回把他所有关心的人,都留给他来照顾。
赤骨不再要求跟随李星回一起去丹丘山,在所有的族人当中,就只有他最为强壮,因此他必须在李星回走后担负起所有的责任。
“王子,你会回来。”赤骨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