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未曾应声,神色寡淡地摸了摸软软枕在肩侧的脑袋,忽然将人打横抱起,姜柏奚这才发现不对,变色道:“她怎么了?”
“你以为我那一剑,是白讨的么。”景染匍一开口,声音便哑到极致,她垂眸看了看怀中乖巧垂睫的人,一言不发地将她搂紧,点足离开。
末歌脸色也变了变,伸手去拉姜柏奚,“走。”
两人一同飘身跟了上去。
待一路回到原本订好的醉仙阁,神色惴惴的掌柜却将景染拦在了木梯前,不安歉声道:“小老儿知道是本店德行有亏,但实在是有贵客强行将整座酒楼包了下来,我们也无法……要不您去隔壁看看可还有空……”
景染只是淡淡抬眸看了掌柜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待她一步一步地沉稳走出大门后,身后的醉仙阁没有任何预兆的,轰然倒塌。
刚刚落地的姜柏奚和末歌面面相觑,两人手上动作比表情更快地将掌柜的和几个小厮捞了出来。末歌自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扔给脸色苍白的掌柜,留下句“损失多少,拿这个自去销金窟兑换”便闪身离开。
街上来往驻足的行人皆是神色骇然,看着已成一片废墟的醉仙阁和摇摇欲坠的掌柜站在一旁低低议论。
待姜柏奚和末歌再次离开后,满地废墟之中有一道略显瘦弱的华服身影破土而出,丝毫不顾满头满脸的尘土,直直看向了景染离开的方向。
“主子,您可有受伤?”稍后一些爬出来的书童打扮的小太监紧张地打量了一遍身旁男子,见他除了满身尘土并未受伤,顿时放松下来大骂道:“什么人这么野蛮,竟然敢……”
“柏生。”男子打断小太监的话,收回视线,低头拍着身上的尘土,平静道:“她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你若是知道她的身份……”
男子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抬头又往远处张望了一眼,轻叹道:“走吧。”
小太监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咽了咽口中的话,也连忙跳下废墟跟了上去。
男子离开后,醉仙楼隔壁二层的临街窗户边,两个女子并肩而立。
“公主,这回西延王可算是触到霉头了。”稍稍站得朝后的女子看着窗外轻笑了一声。
站得朝前的罗裙女子却没应这句话,思衬着吩咐道:“下去查查,看是否能查出青越九公主发生了何事。”
“是!”女子收敛神色,恭敬应了一声。
罗裙女子再未发话,移开视线朝北看去。
这一处城西发生的变故随着路过行人增多愈发热闹起来,而另一边的景染却已经抱着人一路飘到了城北,直直落到一处小院后,走进了正中的一间屋子。
姜柏奚好不容易追上人,刚准备亦步亦趋地跟进去,却是差点儿被猛然合上的房门拍到脸上。
她神色一呆,瞪着眼前的门板刚要出声,末歌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朝后退了一步对着里面温声道:“景世子,阿奚几月前送我的一株极夜冰昙可以入药,你需要的话我先去取来。”
两人等了等,屋门重新无声打开,景染的声音低低传了出来,“多谢。”
末歌松了口气,示意姜柏奚先进去,自己转头再次离开。
姜柏奚轻手轻脚地踏进去,一言不发地立在床边儿看了片刻,见景染始终面无表情地样子忍不住轻声问:“不太好吗?”
景染抬头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指,从长孙祈沐怀里掏出枚信号弹递给她,“将这个放出去。”
姜柏奚点头应声,伸手接过后走到窗边扬手掷上天空,随着信号粲然炸开,一路跟随的罗诺极快赶了过来。
他进屋后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长孙祈沐脸色一白,跪地道:“世子,公主她……”
“她无大碍,你去将岳麋山取回的药材拿过来。”景染没回头,摸着长孙祈沐的脸颊吩咐道。
罗诺和一旁绷了半晌的姜柏奚顿时神色一松,罗诺连忙起身,又听景染道:“等等——”
“再去查查,今日的醉仙楼和隔壁极乐坊都住进了何人。”景染面无表情地抬了一下眼。
“是!”罗诺再不敢耽搁,飞快离开。
姜柏奚看了看窗外又看看屋内,也动手拖了把椅子坐到景染身边,打量着长孙祈沐白若透明的面色皱眉道:“姐,这种灵术如此厉害?”
“她两月前在桐城与靳鞅交手,所受的伤原本就未曾好全。”景染将长孙祈沐的手掌轻轻包进手心,靠在床头低低道:“而方才那一瞬,她是想推开我,靳鞅却是动了杀心。”
姜柏奚冷艳的桃花眼泛过冰色,点点头不再出声,只是微微轻蹙着眉梢,独自思索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祝有狗的节日好,没狗的节日更好,就酱~
第88章 八年纠缠
月上中天, 淡淡的月光自窗户流泻进来, 如同轻浅的温溪清泉, 一路静谧又柔和地流淌到床榻之上。
姜柏奚定定看着床榻之上一躺一倚的两个人, 两人皆是长发随意披散着,一动不动, 分不清谁的面色更加瓷白如玉,斐然剔透一些。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芝兰苑见到景染的时候, 她故作闲适地坐在软榻上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最为亲近血脉关系的人一点一点推门踏进来, 那时候她就想着, 这个有着倾城绝色和睥睨尊华的人当该比自己更适合当一个帝王。
只是没想到这个她该喊姐姐的人只是微微扫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又认认真真看过德钦老王爷的病症才重新转向自己。那时候看着她戛然而转的背影姜柏奚又想着, 这样一个温润中透着柔暖的人,当该是不愿意去坐那个历来为人称孤道寡的位子的罢。
想到这里姜柏奚忽然笑了笑,也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刚刚落到院中的末歌看着忽然敞开的窗户愣了愣,随即对着窗后的姜柏奚温柔一笑, 端着手中盒子走了进去。
“景世子。”看着半倚在床榻, 微微阖眼的人, 末歌轻声唤了句。
“嗯。”景染也低低应了声,睁眼将长孙祈沐的手妥帖放进被里,才轻巧起身,接过末歌手中雕了龙纹的红木暗盒,再次点头重复了一遍, “多谢,日后若……”
“这冰昙本就是阿奚送我的,它虽贵重,但总归是用来入药的东西,你须臾多言客气。”末歌摇摇头,牵起姜柏奚的手,“我和阿奚就在门外等待,你若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喊我们。”
景染点点头,道:“等一下。”
姜柏奚和末歌顿住脚步,看景染走到桌边开始压着袖摆磨墨,姜柏奚连忙走过去,殷勤道:“我来我来。”
或许是整晚上的气氛都太过压抑肃沉,景染偏头看了看姜柏奚这幅难得小心的模样,嘴角才勾出一点笑意,道:“你紧张什么,我说过了并没有大碍。”
“你也就骗骗罗诺而已,若没有大碍的话,你做什么一晚上都吊丧个脸。”姜柏奚似乎想故作轻松,又觉着鼻子有些不好受,垂着头将手上的墨磨地飞快,不看景染。
景染看着姜柏奚的动作也不再多说,只是轻叹道:“好了,够用了。”
姜柏奚停下磨墨,将手边毛笔递给景染,景染接过后低头抽出一张宣纸,手下动作不停地写出一张药方递给末歌,“这些药材你都识得,一会儿罗诺回来劳烦你帮忙煎药。”
“好。”末歌接过药方后大致看了一眼,点点头,伸手拉过姜柏奚走了出去。
姜柏奚扭头看了眼合上的内门,才偏头看着末歌手上的药方开口道:“我不懂医术,你快仔细看看。”
末歌没再依言看药方,而是挥袖在台阶上扫了扫,拉着姜柏奚坐下身,才仰头看着无边夜色低低道:“筋脉重损,五内亏空,差一点儿武功全失。”
姜柏奚脸色瞬间难看,末歌垂眸遮住眼中复杂,牵着她的手紧了紧,道:“不过她自己护住了心脉,若好好调养——”顿了顿,又道:“好好用好药调养两个月,应当无碍。”
“两个月。”姜柏奚恼怒夹紧了眉,冷声道:“那尊金秧子真是好本事儿。”
屋内的景染在外面两人的低低对话声中走近床榻,静静看了会儿,俯身在床上之人略有温凉的唇上亲了亲,才将手中木盒的暗扣拨开,随即指尖溢出一缕气线,将盒中泛着幽幽冷气的冰昙挑指而出,慢慢融进了长孙祈沐的心口。
柔和圣洁的白光渐渐自屋内,姜柏奚置身白光中回头看了看,才偏头问道末歌,“极夜冰昙的药效,可能比得千年火雪莲?”
末歌知晓她的小心思,温柔笑着安抚道:“极夜冰昙虽不及千年火雪莲贵重,但火雪莲偏重调理,若只论药效,还是极夜冰昙更胜一筹。”
姜柏奚听到末歌的话才放松了些许皱巴了一晚上的眉头,软下脑袋枕在末歌肩上咕哝道:“这个木头人儿平日里如此厉害都中了那尊金秧子的暗算,可见这种莫名的灵力当真是不好相与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九公主方才是为了景世子才中了这一下,要不然未必不能躲过。更何况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自己护住心脉,必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末歌伸手搂过姜柏奚,低声道:“更何况,世间万物相克相生,既有出处,就必有化解。她有她的灵力,你又何尝没有你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