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定局
静,死一般的静寂。
襁褓中逐渐安稳的钟念双,猛然出声大哭,肉肉的小拳一下一下往封孜野面上招呼。
钟令怀上前接过孩子,第一次抱孩子,手足无措,好歹是抱稳了,却只见哭得更为大声。封孜野小心将襁褓挪了挪,钟念双身子舒展开去,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小手死揪着钟令怀的领口,吧唧吧唧嘴,困得睡了过去。
“上淮与东越相距千里之遥,你能知晓,必然两方已然操戈。下落不明将近一年的王妃突然回去,你说,会不会直接下令将我斩杀,以绝后患,坐实了那掉落山间,尸骨无存之事?”钟令怀低头吻了吻钟念双的额头,小家伙前囟未闭,指间还能触到轻微的搏动。
封孜野听到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结果,“也好,念双年幼,经不起奔波。”
“嗯,常在深宅,也极少听你说起上淮的事,既然此次提起,分析一下局势你说如何。”从前出府也是去人僻静之处,极少能听到上淮的消息,所谓盛世,只见贸易往来,而不闻别国之信。
“蔺池双三月之前,以真面目示人,公然入了朝堂,西瀚与上淮的边疆战事不断,你猜猜是谁赢了。”自顾自坐在太师椅上,怀中摸了一张信纸,就等钟令怀一猜。
“你如此问,只能是上淮赢了。”手臂泛酸,碍于领子上的小爪子,抱着坐在封孜野的另一旁,桌上摆着一把见底的壶,与两盏讲究的瓷碗。
“没错,可上淮赢得却也不容易,”封孜野将信纸展开了去,让钟令怀过了一眼,又重新塞回怀中,“蔺池双怕是追悔莫及,失去了你这个左膀右臂。”
纸上画得模糊,钟令怀还是一眼瞧出了,那是连弩,这东西,终究还是投入了战场之上,“你怎么回事,三句话,不离蔺池双,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封孜野:……
“他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他让人杀了钟蔚卿那日,就该知道,会有如此一天,我在东越也呆的挺好,等过两年上淮平稳了,我和念双前去拜祭他爷爷。”钟令怀思虑极简当日自己被绑之时,东越并无动静,反而国宴一直都在继续,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东越来。
可钟令怀人算不如天算,他曾在梦中呓语过封孜野的名字,让蔺池双不可释怀。
“倒是你,你大哥同蔺剑先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知道,你倒是趁机可以说他通敌叛国,拉他下位。西瀚若是真的吞并上淮,下一个就是除去东越,一统天下,唇亡齿寒,东越和上淮,永远都不能在真正的利益上伤了和气。”
“我这两日便去请旨,一同戍边。铺子的事,等念双满月之后再说吧,就当是我送他的满月礼了,你如今身子孱弱,不适合操劳。”封孜野心中盘算格局,出兵虽有风险,可也能在手中,握一部分兵权,不让自己那般被动。
“嗯,你去忙吧,我有些困了。”一个哈欠过后,眼角多了几点泪水。封孜野见人真困,将粥碗拿了出去,嘱咐他好生休息。
钟令怀在东越都城最热闹的地方,要了一间铺子,封孜野出城那日,钟令怀抱着念双在铺子阁楼目送。
战事连年,由一国夺嫡演变成了三国之战,钟念双在最无知的三年里,度过了三国最为艰难的三年。
东越与上淮联合重创西瀚,钟令怀站在窗前,看向街道中的人,果然是都城,哪怕是遭了如此严重的战祸,依旧有条不紊。
“爹爹,你在看什么。”男童桃花眼夺目,眼中清明,越长大,同蔺池双越发相像了,钟念双踮起脚尖,双手抓着蜕漆的栏杆,街上,仍是那番场景,人来人往,只是这个人,却不是原来那人,循环往复。
“听说东越与上淮战退西瀚,你干爹就应该快回来了,”自念双腋下抱起了他,“你这身上的长命锁还是他送你的,只可惜,你出生没多久,他就去了远疆。”
“爹爹,没有别的朋友吗,除了那个为我看病的老爷爷。”钟念双好奇地看着自家爹爹,自己在学堂之中,拥有许多朋友,但是自家爹爹除了店里之人,就未曾提过旁人。
念双口中的老爷爷,是封孜野的府医,钟令怀抵着念双的额头,幽兰倾吐缓缓说道,“爹爹不是东越的人,朋友都不在东越,在东越就你干爹一个人可以相信。你不可以告诉你的朋友哦,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嗯。”念双学着钟令怀往常那般抚了抚他的发顶,“爹爹乖,念双一定会保护爹爹的。”
念双记起自己同窗的蒋天瑕,也说过他娘亲被土匪头子给杀死了,到了东越做着生意,这才供养地起他去上学堂。
念双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也遇害了,爹爹才会在东越。
“爹爹,我娘亲呢。”钟念双看旁人都有母亲来接自己下学,只有自己,每日都是爹爹来接他。
“这个问题,等我们念双长大了,爹爹就告诉你。”这世间没有男子产子一事,钟令怀自然不会骗他,教育二字,是言传身教,欺骗不是好事,善意的欺骗,钟令怀若非必要,也不会教。
明知人似刀剑,过刚易折。钟令怀也想让钟念双自己去撞那南墙,撞惨了,撞上了,才知道什么是一个度。
“爹爹,什么时候,才算长大了,总要有个期限吧,若是我一辈子都长不大,难不成,你这一辈子都不告诉我了吗?”钟念双搂着钟令怀的脖子,不敢松手。
“你什么时候,能明辨是非,你就长大了,期限,没有期限,所以要好好念书,以后挣个功名,光宗耀祖。”若是念双想经商也可,自己可以为他出谋划策,若是想做官,他干爹还是未来东越的摄政王呢。
“我不想当官,我想学医,像老爷爷那般救死扶伤。爹爹,我想问一句,我娘还活着吗?”钟念双未曾忍住,趴在肩上,一副做错事了模样。
第60章 送亲
三岁的孩提,大抵是想要个母亲的,可自己上哪去找,钟令怀抱着钟念双回了书房,今日他的学堂作业,还未检查,“你本就有权利知晓,放心吧,他还活着,届时你想去找他,我不拦着你。”
“嗯,爹,七殿下我知道,是东越的皇子,渊王是谁呀。”钟念双刚才听闻街上有人传渊王与七殿下合力退西瀚,学堂里的夫子将七殿下说得神乎其乎的,夫子活像个不靠谱的老神棍,就差未曾吹嘘这七殿下长了三头六臂。
这话可不能当着钟令怀的面说,上次喊了夫子一声一句糟老头子,挨了十下手底心,肿地老高老高,哭地稀里哗啦,他爹也没有放过他。
念双想着手底心的事,不曾见到他爹的脚步顿了半晌,这才放下,“上淮王朝隋淮帝五子。”
“他很厉害吗?”两人合力,应该厉害吧。“爹爹,你怎么不说话。”
“应该厉害吧,刚才街上不是有人在传吗。”钟令怀草草带过一句话,时隔这么久,听到渊王二字,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站在栏边听消息。
三日后,七皇子封孜野率大军回都,都城两旁围满了人,钟念双站在凳子上,望向那威风凛凛的军队。
“爹,那个是七皇子吗?”钟念双见领头之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势非凡。
“不是他。”钟令怀并未在人群中见到封孜野,也是,离东越多年,应该提前回了皇宫。“这里面没他。”
“这样啊,那也太可惜了,我还没见过呢。”钟念双跃下木凳,稳稳落在了地上,用力拍去了凳面上的灰尘,搬回了远处。
“没什么可惜的,总会见到的。”
钟念双压根就没把这句话放心上,七皇子那是谁,皇上的儿子,非皇家大事,不会公然出门之人。
直至半个月后,钟念双拎着他爹特意让人为他作的小书包上了三楼,进了房间。
有人着浅兰鹤鹿同春大氅,墨发高束,散落的鸦羽及腰,背对着他,冲门外喊了一声,“爹,我们房里进贼了。”
话落之间,将小书包信手一扔,看似毫无技巧,却稳稳落在桌上,未曾激起砚石中的一滴墨。
“怎么,我是贼,你也敢坐我面前。”封孜野望着比桌稍微高些的钟念双,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当年的小豆丁,如今也有一米左右的身高了,见小子如此有意思,忍不住逗逗他。
钟念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桌,靠近封孜野,“夫子说了,私闯他人闺房者,非为财者,为色,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怎么就当了采花大盗呢。
封孜野还未笑出声,面前一把白粉,两人相距几指,刚太专注听这孩子说话,未注意他手中还握着迷药,距离太近,一下子就吸了进去,倒在了桌上。
“你胡说什么,哪来”的贼,尚未说完,却看见封孜野趴在桌上,桌上还有散落的白粉。春山银针整壶放在了桌子空余的地方,自腰间取出一个小瓶,放于封孜野鼻前,轻扇几下,让里面的药味扑散而出。
“钟念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是你干爹,你怎么还把人给放倒了。”钟令怀收回了瓶子,头疼地看着钟念双,这孩子在他面前乖巧,亦十分聪慧,人小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