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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 (二师叔)


  慕瑾兰一下子来了兴趣,二人谈论起兵器就忘了时辰。
  一直聊到过了午时,冯可来禀报皇帝,去内阁接韩佑的人回来说韩大人去户部衙门了,问要不要到户部去请。
  夏司言知道韩佑还没做好见姨母的准备,也不想让他太为难,便对兰夫人抱歉地笑了一下,“他那个人一忙起政务来就什么都忘了,不过这段时间正是户部最着紧的时候,还请姨母不要怪他。您在京里多住些日子,过几天春假,朕带他一起去给姨母拜年。”
  这时候慕瑾兰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跟韩佑说些什么,点点头,不动声色道:“陛下有这样的肱股之臣,朝政之事也可放心。”
  三人又坐了片刻,慕瑾兰借口自己长途奔波有些疲劳,没有胃口,婉拒了夏司言留她在宫中用膳的好意,便告辞出宫了。
  镇西将军在百顺街有一座府邸,供家人入京办事时落脚,常年有下人打扫照料。兰夫人轻装简便,出门只带了两个随从,回府的路上她临时改变主意,掉转马头直往韩府而去。
  韩佑回户部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找个借口避开和兰夫人的会面。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跟兰夫人坐在一起,他也希望不是现在这样,他希望他能做好准备,能跟夏司言一样有底气。现在还不行,他还对他自己、对他和夏司言之间的许多事情没有理清楚头绪。
  原本他以为已经理清楚了的。
  在部衙里磨蹭到酉时,估摸着晚膳也躲过去了,韩佑才出门回府,谁知他回了府才知道有一位姓慕的夫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韩三在轿厅里迎接他,面色为难地抱怨:“我跟她说了今天您不在家,要很晚才回来,可是她一定要等您。”
  “算了,没事。”
  绕过照壁便见一位身着暗红色长袍的中年女人独自坐在花厅闭目养神,韩三跟他示意就是这位,韩佑点点头,叫韩三让厨房准备待客的晚餐。
  韩佑踏进花厅时,慕瑾兰就睁开了眼睛。
  “兰夫人。”韩佑恭敬行礼。
  慕瑾兰似乎并没有作客的自觉,主人家行礼她也不站起来,坐着受了这一拜,指着面前的凳子说:“韩大人,坐。”
  兰夫人举手投足带着妇人少有的威严,韩佑很久没有这种在长辈面前的拘谨感觉了。老老实实坐下,甚至忘了让下人上茶。
  慕瑾兰开门见山道:“韩大人是什么时候进宫给小言做侍讲的?”
  听到她称皇帝为小言,韩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说:“是昭朔二十九年。”
  “昭朔二十九年啊,”慕瑾兰仰脸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好似陷入了回忆,缓缓地说:“那年小言八岁。”
  韩佑没有说话,慕瑾兰望着天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他:“韩大人是哪一年的?”
  “晚辈生于昭朔九年。”
  “嗯,”慕瑾兰点点头,“那你要比小言大十二岁,也难怪。”
  她没说也难怪什么,但是韩佑听出了很多种意思。比如也难怪夏司言会喜欢你,因为你陪着他走过了整个少年时期。又比如也难怪夏司言会这样依赖你,因为你年纪比他大那么多,你有的是办法拿捏他。
  慕瑾兰对她的“也难怪”不做解释,任由韩佑去猜。然后她接着问:“韩大人今年三十一了吧?为何还不成亲,是因为小言吗?”
  韩佑沉默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平静地回答:“是。”


第61章 病中
  慕瑾兰轻笑了一下,她笑起来跟夏司言有点像,眼睛下方小小的卧蚕会随着笑意隆起,看起来很亲切。先皇后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韩大人,”兰夫人笑盈盈地说,“陛下他年纪小不懂事,你既已过而立之年,也合该懂事了。”
  韩佑静了一会儿,“兰夫人所说的‘懂事’,指的是什么呢?”
  兰夫人虽面带笑意,说话的语气却尖锐而不容置疑:“君臣之礼,国之大义。君臣之道就是天道,若是走偏了,那就是家国不幸,会给万民带来劫难。懂事,自然就是不可做出伤害天道的行为。韩大人做官都做到这个位置了,难道还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韩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每天都在被这个道理折磨,但是这些苦处只能憋在心里,他不能跟外人承认,一旦承认了,他和夏司言就没有以后了。
  他镇定地说:“我与陛下虽有超乎君臣之礼的情谊,但我们从未因私废公。反而正是因为多了这一层关系,我为官只会更加谨慎,处处自省,为的就是不让陛下因我们的私人情感而在政务上有所偏颇。我问心无愧,并不认为这层私人情感伤害了天道。”
  “私人情感?”兰夫人一字一顿地重复,“皇帝的任何事都是天下的事,他有什么私人情感?”
  “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为何不能有呢?”
  “呵,”兰夫人冷笑,“你倒是硬气。不过韩大人,你若只是一介平民,皇帝就算把你养在后宫也不是不行,我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可你是朝臣,而且还是内阁重臣,你是陛下在朝中的手和眼睛。君纳臣谏,臣事君以忠,你若是被个人情感蒙蔽了双眼,还能谏言建忠吗?”
  兰夫人顿了一下,身体前倾,直直地盯着韩佑的眼睛,威势毕现,“你真的做到问心无愧了吗?”
  韩佑跟她对视,面上不显,但其实已经如芒在背。
  君纳臣谏,臣事君以忠,他问心有愧。想起和夏司言的争执,以及他自己数次放弃原则的妥协,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兰夫人看出他的犹豫,在这个话题上便点到为止。她之前为了了解韩佑的品性,特意找了韩佑写的文章来看过,知道这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文官。这种文官在昭国历史上有过很多,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心思细腻、想得多、看重名节,并且容易作茧自缚。
  她收起威严,换上语重心长的口气继续道:“陛下过了年才十九岁,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过小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他最后一定还是会立后的,到那个时候,宫中朝中都没有你的位置。你寒窗十几载,从禹州一个小商人之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韩佑没有接话。
  慕瑾兰观察他的神情,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也不等他回话就起身离去。在干柴堆里埋下一颗火种,等到有风的时候火就会烧起来。韩佑是个聪明人,他自己会把火烧得更旺的。
  韩佑一个人在花厅坐到暮色四合,韩三来问他晚餐要摆在哪里,他摇头说:“客人已经走了,你们吃吧。”
  “啊?”韩三刚才一直在厨房里跟着芸娘打转,不知道这边是什么情况,懵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一阵子了。”
  “她……”韩三回头望了一下影壁,“她为难先生了?”
  “没有,”韩佑撑手扶着额头,他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不太舒服,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站起来,没什么精神地说:“我先去睡了,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韩三应了,看着韩佑慢慢往后院走去,不知怎的,竟然觉得十分难过。
  睡下没多久,韩佑又发起了热。到了亥时,韩三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才发现他人已经烧得有点迷糊了。
  韩三出门去请大夫,刚好碰到从宫里出来给韩佑送药的冯可。
  袁征开的药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落下。中午是派人送到户部衙门的,晚上这一顿皇帝不放心,让冯可亲自送到韩府来,顺便看看韩佑人怎么样了。
  韩佑的病情反复让冯可不敢大意,马上派人回宫禀报。很快,皇帝就亲自过来,把迷迷糊糊的韩尚书抱走了。
  半路上韩佑醒过一小会儿,夏司言把药给他喂了,又一路把他抱进长乐宫里。
  袁征一早就得到消息到寝殿来候着,夏司言把人安顿在床上,压着火问:“他今天早上看着都已经好了,怎么又烧起来了?你不是说过了昨晚就没事了吗?”
  袁征不卑不亢地回答:“臣是说过,昨晚的高热若是在今天早上退了就没事了,不过臣也说过,韩大人他的病是要长期调养的。今日才刚好一点,本就是虚弱的时候,恐怕又受了心劳,因此病情才会反复。”
  “那今天晚上他又会像昨晚那样发热好几次吗?”
  袁征伸手按在韩佑的手腕上仔细把了脉,沉思片刻,道:“今日的三次药若是都服过了,这一阵的热应该很快就会退去,韩大人今晚定能睡得舒服一点。只是近几日就不要叫他操劳了,能卧床静养是最好不过的。”
  这话让夏司言松了一口气,昨晚韩佑睡得难受,他在旁边看着也心疼,韩佑能感觉舒服一点,他心里就踏实了。
  “朕知道了,有劳院使,今晚还是住在长乐宫吧。”
  “是。”袁征收拾了诊疗工具退出去。
  冯可目送袁征走出殿门,这时寝殿中只剩下他和皇帝二人,他轻声道:“陛下,老奴刚才在韩府的时候,听他们下人说,有个姓慕的夫人去找过韩大人,您看那会不会是……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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