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书会摊开手,看了看自己布满厚茧的双手,生活在他手上留下这些痕迹只用了不到一年。
他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地道:“人不可以太贪心,其他的就不劳烦神明大人操心了。我想要什么,自己去拿便是。”
线香燃尽,姚书会将所有牌位装到麻袋中,并将麻袋捆到身上,这样既可以防止牌位掉落,又能腾出手脚折腾其他东西。
他将放置牌位的木案拆成一块一块的木板,拿走了其中最大的一块木板,而后将香炉的脚砸断,一起带走。
他要让这条地道成为死路,倘若温止寒真的出了事,他不能让姚斯涵一方的人知道温止寒、珠玉阁、青莲教三者的关系。
他走到地道尽头,将连接酒官府与地道的通道用木板封死,香炉的脚果然没让他失望。是很好的钉子。
他很感谢老天,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制造出的声响,他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做完这些。
做完这些,他回到了地面上。
爬上去之前,他将捆在身上的麻袋扔了下去——那些东西带到哪里都会成为祸害,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而后他用铁锹将后院种植的海棠边的土尽数挖空,用那些土将地道口填实。
他想,今晚的暴风骤雨想必没有那么快停歇,没有了土壤固定的海棠也会被风连根拔起,到明日,这里一定会变为一片狼藉,许多痕迹将会被自然抹去。
他已经算过了,海棠树倾倒,不会压到民宅和珠玉阁,顶多发出的巨响会惊扰周边的居民。
他知道他今晚毁掉了温止寒不知花了多少时间、精力、金钱所建造的东西,他做这些的时候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已经想好了,倘若是他误判了,待温止寒回还,他定要负荆请罪,就算对方不处罚他,他也要将自己绑了送到对方卧房中。
姚书会最后回望了一眼布置精巧的后院,地洞口刚填上的土在暴雨的冲刷下,与四周的区别已不甚明显。
他果断地翻出珠玉阁,他想那些牌位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山洞中的长明灯能再次被点燃;这个小院,也能再次被修缮。
回到家中,姚书会早已全身湿透,他将夜行衣脱下,塞到不显眼的地方,等明日再将其扔掉。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为卧房中满地的水和湿透的中衣和亵衣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打开门闩,透过门缝,他看到回廊与小院中空无一人。他缩了回来,洒了些酒在身上,而后坐到小院中低矮的石凳上。
他闭上眼假寐,那坛好酒则抱在怀中,仿佛在此醉了酒。
这里是去茅厕的必经之路,只要有下人起夜方便,必定能发现他。
“郎君醒醒,修百户醒醒,修百户。”
不多时,他头上的雨突然没了,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喊着姚书会,让他醒来。
姚书会悠悠地睁开了眼,他装作深醉的模样拽住了对方的衣袖:“武郎,你好久不曾入我梦来了,不要走!”
“郎君,你醉了。淋雨伤身,奴伺候郎君歇息罢?”
姚书会揉了揉眼睛,似乎才看清为他撑伞的是谁,他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下去罢,唤李良来伺候。”
那位仆人是姚百汌赏赐的,也是姚百汌安插在府中的眼线,今晚的事必然会传到姚百汌耳中。
姚书会心中暗喜,他的运气不错,发现他的不是李良,那他就有机会向姚百汌解释“修文”的由来了,也终于能同温止寒彻底“割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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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第一更~
第七十章
李良睡得正香时被喊醒,他一听姚书会喝醉了在淋雨,着急得只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往小院中赶。
姚书会对他极好,抛去他父亲的事不谈,他以报恩的身份入府,姚书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可姚书会甚至保留着他原来的户籍,而不是为了方便控制他,让他入奴籍、让他成为一个附庸品。
除了户籍的事,姚书会对他也比京中大多数达官贵人对下人好,他跟了姚书会后,需要做的事甚至不到原来家中的十之一二,姚书会不仅好说话还不需要彻夜服侍,他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还有……姚书会在离开盛京前曾对他说,对方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交予他重任。
可对方请他帮忙打听的事他完成得很糟糕,就算他辜负了这份信任,对方也不曾怪罪他。
姚书会的善良、尊重、信任、体贴,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报答。
姚书会一直闭着眼,他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没过多久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雨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一双瘦弱的臂膀就将他架起。
他睁开眼,是李良。
姚书会知道自己很沉,李良架着他一定很吃力,于是他一甩臂膀,挣开了对方,把怀中的酒坛往对方怀里一塞,含混不清地道:“我自己走,你别让那坛好酒撒了就行。”
姚书会“醉卧”的地方离他的卧房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李良跟着姚书会回到房间后关上了门。
李良低声道:“郎君犯了头风,怎还这般不知爱惜自己?”
姚书会颓废地笑了笑:“疼得睡不着,心中闷得慌,喝些酒好睡觉。”
李良为姚书会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低垂着眉眼道:“奴伺候郎君更衣罢。”
姚书会摇摇头:“我酒醒得差不多了,你也去歇着吧。”
李良道:“奴知道一个方子,用于醒酒驱寒,给郎君煮上奴便去歇息。”
姚书会没有拒绝,他道:“你也湿透了,换身衣服喝碗姜汤再来伺候。”
李良道了谢,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姚书会换好了衣服,他正打算关上大开的窗户时在窗沿发现了一个小竹筒,不用拆开他也知道是温止寒的回信。
他喜不自胜,将那个小竹筒放到袖中,打算等喝了李良端来的驱寒醒酒汤后再看。
李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来了热汤,姚书会喝过后觉得体内的寒气驱散了不少,周身都暖融融的。
在姚书会喝汤的时候,李良已经把屋子中的水擦干净了。
姚书会放下碗,道:“今晚辛苦你。”
李良终于第一次在姚书会面前抬起了头,他直视着对方,纵然他的眼神有些怯,但其中的坚定也让人难以忽视,他道:“郎君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奴说说。”
姚书会可以感受到,这已经是对方用尽所有勇气说出的话了。他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只需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对他更死心塌地。
于是他长叹一声,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①。”
他闭上了眼,仿佛接下来的说的话是无意的呢喃、是隐藏于心底不轻易告人的担忧:“我明日将再升三级。我晋升太快,同僚或羡慕、或嫉妒,想让我万劫不复的有之、想取我而代之的有之,我……夜难成眠。”
温热的手指贴上了姚书会的太阳穴,李良手法娴熟,轻轻地为姚书会揉捏着,姚书会一个激灵,正想推开对方,却听对方道:“多谢修百户给奴以安身立命之所,若有需要奴的地方,奴万死不辞。”
姚书会见目的达到,决定见好就收,他再叹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时候不早了,去休息罢。”
打发走了李良,姚书会打开了鵸鵌送来的信。竹筒用蜡封死了,信件一点也没受到雨水的影响。
温止寒在信中好言安慰了姚书会,他让姚书会不必害怕,他已经吩咐过夏语冰,植物制成的人皮面具择日就会送来。
姚书会的确被这封信安慰到了,他知道处理这封信最稳妥的办法是将其付之一炬,但他舍不得。
这些峥嵘岁月不该只被记录在记忆中,它该有一些用以佐证的物品。
他正打算效仿楚一舟,在贴身衣物内侧缝个口袋用来装温止寒给他的信件,却在起身取针线时瞥见竹筒内还有一抹白色。
姚书会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将竹筒内的东西夹了出来,是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宣纸被展开,他蓦地红了耳根。
那是一张未及上色的工笔画,画的是万兽祭时姚书会被一群野猪崽“围困”的狼狈场景。
温止寒显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雕琢这张画,除了姚书会的脸和野猪,画面上其他部分都是肉眼可见的潦草。
姚书会将那副画贴在胸前,温止寒画的姚书会,是他原本的模样,并不曾戴上漂亮的人皮面具。
姚书会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窘迫也可以那么生动可爱,或许这便是情人眼里无丑妇吧?
他想,温止寒调情的手段还真让人把持不住。
*
第二天,姚书会站在回廊处等待上朝,目之所及的人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新面孔,看来姚斯涵是下定决心要将朝堂中文武百官全部换做自己的人。
经过漫长的等待,早朝终于开始了。
跟在姚百汌身边的阉人宣读了对以姚书会为首的取宝人的奖赏时,群臣一片哗然。
当即有沉不住气的大臣跳出来痛心疾首地道:“陛下奖赏是否过重?我太康地大物博,怎会缺少宝物?因着几箱死物便能连升三级是否不妥?望陛下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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