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蜻蜓点水般,姚书会刚感受到了对方嘴唇的柔软,温止寒就离开了。
姚书会不满地扣着温止寒的后颈,打算加深这个吻。
温止寒将食指抵在两人唇间,附耳道:“修文,饭得一口一口吃,路也该一步一步走。”
姚书会道:“那云舒总该给我个盼头。”
“等你正式进入行宫,可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舒可不能反悔。”姚书会捏了捏温止寒的手,“我去吩咐厨房熬点粥来,云舒喝了能舒服些。”
临关上门了,姚书会朝温止寒眨了眨眼:“我没照顾过人,云舒多担待些。”
*
温止寒去拜访姚镜珩后,向他提了约定改期的请求。
姚镜珩屏退众人,沉吟半晌答:“既然兄长如此着急,那便让修文此时前来吧,便说是我相邀。”
温止寒应下。
姚书会来了以后,姚镜珩带着两人去了书房,他搬开高榻,解释道:“我与各位兄弟姐妹的府邸都有修暗室,一般是用来动用私刑的。我现在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温止寒对这些皇家子弟的暗室再熟悉不过——当初姚斯涵折辱他便是在这种地方。
他不自觉地感到周身发冷,他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却还是抵不住生理上的战栗。
姚书会发现了温止寒的异常,他在衣袖下悄悄牵住温止寒的手,他一根一根掰开温止寒的手,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对方。
他用食指在温止寒的手心一边又一遍地写着——我在。手心则轻轻握住温止寒的手指,试图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快些同化温止寒冰冷的指尖。
温止寒反手握住了姚书会的手,表示自己只是触景生情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兜兜转转,三人终于来到了暗室。
看到满屋各式各样的刑具,姚温二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姚镜珩会是这般的……残暴?
姚镜珩再次开口:“兄长那天与我说的话,我思量许久,决定以诚相待。我不是什么好人。”
姚镜珩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所有刑具,道:“我同老九黎王不同,这些东西都沾过人血。辜负我的、辜负我母亲的,我全都杀了。”
他闭上眼:“这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我时常会梦见他们临死前因为酷刑的折磨痛苦到无法闭上的眼睛。”
“我不知道恶人们临死前在想什么,但我猜他们不会忏悔自己所做的事,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隐秘。我靠着这样的信念从来没有手软过。”
温止寒早已在战场上见多了断肢、尸体残骸,面对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与腐败的气味并无多大感觉;可姚书会却被墙壁上、牢房各处凹槽中的血迹恶心得几欲作呕。
但他死死撑着,不表现出半分,他想他不能给他的云舒丢人。
第四十四章
暗室终于走到了尽头,姚镜珩打开了最后一间牢房的锁。
牢房中的刑架上吊着一个人,那个人垂着头,头发披散着,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形上判断这是个男人。
姚镜珩走上前去,用手托起对方的下巴,他转过头问:“修文,眼熟吗?”
姚书会惊骇得后退了一步,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声音中的怒意:“宋景,是你?”
温止寒的手抚上姚书会的脊背,用动作表达无声的安慰。
宋景是偃都司兽谢丰的贴身侍卫,此人行事稳重,极受姚炙儒与谢丰的赏识。
每个州郡的主事都有三人,分别是司酒、司兽、小巫,并称三司。三人各司其职、互相牵制。像偃都、砀山这样的诸侯国特殊些,凌驾于三司之上的还有一位诸侯王。
诸侯国的三司是起监察、监督的作用,多是皇帝的亲信,以便诸侯王有任何异动时中央可以及时知晓。
与中央直接管辖的州郡不同,诸侯国的司酒、司兽、小巫并不受升迁制度影响,由中央指派后往往是终身不世袭的;与此同时,其他州郡里三司权力最大的是司酒,诸侯国中却是司兽。
在诸侯国中,调动军队所用的虎符左一半交给诸侯王,右一半由当地的司兽保存。要调动军队时,需先请示国君,国君允许调动,司兽方能拿出右一半的虎符与诸侯王手中的左一半扣合,互相符合完整方有权调动军队。
为了防止司兽与当地诸侯王勾结,司兽的家人被留在了京城;司兽本人也需要服下慢性毒药,每个月朝廷都会送来暂时的解药,解药只要缺一个月,那个人便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融成血水,不可谓不恐怖。
宋景对姚书会来说是不同的。自他记事起,宋景就在他身边了。
小时候嬴雁风和姚炙儒忙时,总是宋景带着姚书会玩。
宋景大不了姚书会几岁,两人亲如兄弟,每次姚书会出门闯祸,宋景总会护着他,再替他收拾好烂摊子。
姚书会不是没想过是他父亲的身边人背叛,这个人谁他都曾想过,唯独宋景最让他无法接受。
宋景的目光有些涣散,他看着姚书会勉强地笑了笑:“太好了,小世子你没死。”
姚书会撇过脸不看对方。
姚镜珩道:“行了,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吧。”
宋景受不了姚书会失望的眼神,他垂着头道:“小世子,不是我。”
*
那一日新雪初霁,姚炙儒捻着窗台上的雪粒子,侧头对身边的下人道:“瑞雪兆丰年,明年必定是个好年成。快,去请戏班,让他们去城门戏台上唱,夫人回来也能瞧上几眼。”
下人应下,又问道:“请哪个戏班?”
姚炙儒阖上窗子笑答:“还请瑞祥班。”
瑞祥班是偃都最好的戏班,往年下第一场雪时,姚炙儒总会请他们来唱上几场。
下人迟疑道:“那府中……”
姚炙儒答:“这有什么打紧,孤去接夫人时,与百姓们同看就是了。”
下人退下了,谢丰躬身来报:“宣谕使已到馆驿,臣已派了人前去迎接。”
姚炙儒愕然:“怎么这般突然?”
宣谕使是对到地方临时宣布朝廷旨意的官员的称谓,事毕即去职。
往常宣谕使来时,总会在出发便通知,以便地方为其接风洗尘,此次却是悄无声息地前来。
谢丰答:“臣不知。”
宣谕使恭恭敬敬地与姚炙儒见礼,姚炙儒一抬手:“不必多礼,不知我皇有何旨意?”
宣谕使宣读了旨意,以嬴雁风办寿礼所使用的礼器不合礼制,九黎王削去六郡,六郡的兵力皆归中央。
这实际上是一道削藩令。
姚炙儒愣怔许久,终于跪下领旨谢恩。
宣谕使却在这个时候反手扣押了姚炙儒,掏出匕首准备杀掉姚炙儒。
谢丰眼疾手快,将宣谕使一举斩杀。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姚炙儒反应过来后,宣谕使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王,反吧。”谢丰道。
杀掉宣谕使是死罪。摆在姚炙儒面前有两条路,一是依照谢丰所言反了,二是将谢丰绑了,押解至京城,任凭他皇兄处置。
姚炙儒很清楚,宣谕使会动手一定是姚百汌的命令,他就算到京城认罚,姚百汌也不可能放过他。
这些年他一退再退,他皇兄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他转向谢丰:“孤若反了,你的家人尚在偃都,你当如何?”
谢丰答:“王从未因臣是今上派来的人而疏远臣,臣不甚感激。臣既已诛杀宣谕使,在盛京的家人就已经保不住了。”
“臣其实还有一个私心。臣下个月便没有解药了,若王能在那之前让山河易主,臣与臣的家人还能有一线生机。”
姚炙儒一下子就明白了,宣谕使被杀身亡的消息传回盛京、抑或说姚百汌反应过来宣谕使失败了是需要时间的,谢丰这是在利用时间差。
姚炙儒闭了闭眼,语气无奈而苍凉地道:“反。”
大概是猜到了自己不会赢,姚炙儒让姚书会跑,去找嬴雁风,以此谋得一条生路。
姚炙儒带着兵一路向南,准备直取盛京。
偃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出偃都必定要经过一处峡谷,被称作风雪关;不曾想,经过风雪关时,朝廷的兵早在高处设了埋伏。
站在制高点的弓弩兵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了地处低洼的偃都士兵,一场近乎称得上是单方面屠戮的战争开始了。
风雪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时近两天的屠杀,土地、雪面全被染成了红色,空气中只剩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就在姚炙儒被围困在峡谷中近乎绝望之时,谢丰与他的亲卫小队也将刀剑对准了自己人。
宋景倒在尸堆中不敢动弹亦不敢吭声,他不知道他该站在哪一边。
若是没有谢丰,他大概会死在五岁时的那场饥荒中,是谢丰给了他安身之所。
若没有姚炙儒一家,他永远是一个地位低贱、随时被呼来喝去的贴身侍卫,是他们一家让他像人一样活着。
偃都一片冰天雪地,死人没有那么快腐烂,只会成为硬邦邦的一块,他身下垫着尸体,身上亦叠着尸体,冻得他几近失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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