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这样想,明日大宴前,陈掌印先去宣布有紧急政务,将三品以上的朝臣宗亲聚集在交泰殿。那里私密、空闲,空间也大。随后本王将对太子的调查结果告知众臣,并请出人证物证。说明情况后,再嘱咐众臣不要外传。
此后,陈掌印可宣布陛下崩逝的消息,通知众臣玉昭仪产下一子,再宣读拟好的遗诏。到场的臣工们若有异议,当场解决。待帝位确定之后,再放他们回太液池。
再之后,撞钟为陛下发丧。陈掌印再去太液池宣读一遍遗诏,当无人有异议。咱们只需说太子暴毙,那些低位的官员见上官没有异言,只会以为此中有他们不该知晓的内情,不会大闹。”
“殿下这方法虽好,却有个问题,太子本人尚未找到。”顾明晦道,“殿下说明情况的时候,若是朝臣想要见太子本人当面印证,殿下当如何分辩?”
“这顾大人就不必担心了。”宋羿扯了扯嘴角,“太子为人,本王甚是了解。只要本王愿意找,很快便能将人捉拿回来。”
顾明晦心下一惊,猜测太子已然落到宋羿手中,却着实想不出这人接下来打算如何下棋。
二人相互对视,打起眉眼官司。毛子儒两边看看,嘿嘿笑着出来打圆场:“殿下此法甚妙!甚妙!”
“那便拟定了,封楚王殿下为摄政王,中宫皇后为太后,垂帘听政?”傅严皱眉问,他总觉得不大妥当,又一时说不出缘由。
“叔叔与侄媳妇同掌朝政,有违礼法,不妥。”宋羿道。
皇后不在,几位王爷都不开口,在场的大臣们也不好意思举荐自己。沉默半晌,毛子儒硬着头皮问:“那您的意思是,请顾尚书辅政?”
宋羿嗤笑:“顾尚书一个外戚,辅政?那这大洛的朝廷可还姓宋?”
倘若顾礼在此,定然会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们宋氏一门的天下。可惜顾明晦精于算计,没有反驳的底气,如此输了一局。
毛子儒不敢说话了,还是顾明晦开口问:“那殿下以为当如何?”
“陛下去得匆忙,只说出传位于皇次子,并无其他嘱咐。”宋羿淡淡道。
众人:……
此时皇后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面上充满喜气,还不知道自己与垂帘听政失之交臂。新生儿哭声洪亮,很是健康,众人瞧了,俱是安心。
“玉昭仪如何了?”宋羿问皇后。
“玉昭仪福薄,出血太多,已然去了。”皇后假作哀戚道。
宋羿瞧了她一眼,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抱着,倒是抱得有模有样。“玉昭仪生产辛苦,便在遗诏上追封为贵妃罢。”
“应该的,”皇后尴尬地笑了笑,“皇叔给二皇子起个名儿罢。”
宋羿也不推却,略想了想,道:“便叫景晔罢。”
第五十二章 正统
中秋宫宴,朝臣们得了消息,比照预定时间早了半天入得宫中。
交泰殿内,大洛朝三品以上宗亲朝臣齐聚,听过宋羿交代皇贵妃以外姓子冒充皇子的始末,俱是震惊不敢相信。宋羿自天牢提出相关人证,又取出审讯期间画押字句与大臣们传看。众臣惊疑不定,但证据摆在眼前,也无从质疑。
宋景时也在人群之中,她惊惧地握紧拳头,出了一身冷汗。近来皇贵妃举止怪异,她便早有预感,宋羿所言怕是真的。
但兄长的性命不能不救,她咬了下唇,对宋羿开口:“诸位大人不可听信楚王一面之词,安知不是他伪造证据陷害皇兄!”
“这几个宫女内侍,全是跟了皇贵妃二十几年的心腹。”宋羿用手点了点证人,“二十多年前,本王尚且没出生呢,难不成本王能将这许多人全数买通?”
“楚王并不曾买通奴婢,”说话的是文贵妃的心腹巧月,“此事公主全然不知情,公主那时候也还小呢,一直被我们娘娘蒙在鼓里。娘娘当年只生了公主一个,太子是在生产前装在食盒里准备着的,便是为了生了女儿好换。但娘娘生了公主后,因为舍不得,便没将她送走。扮成皇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将来若是事情败露了,还有个亲生的能当筹码。”
“巧月,”宋景时恨恨地看着宫女,“我母妃待你如何,你竟这般陷害她!”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巧月看向宋景时,眼中有祈求之色,“殿下是陛下亲生的公主,此事本与殿下无关。您还是保全自身,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带累了自己……”
宋景时心知巧月说得有理,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自然是能保住一个是一个。但她与宋景昕自幼情深,如何割舍得下。思及此,她小心地查看了殿外的守军,想着如何借故离席,寻到兄长的下落。便是当不成太子,送他离京,隐姓埋名也好……
“本王已捉拿了太子,如今人在偏殿。”宋羿一句话打破了宋景时的幻想,“为防有乱,便不带过来了。诸位若是仍有好奇,便推选出代表,同本王过去看一眼。”
宋景时转过头来瞪着宋羿。
“公主别急,自然要带你去见他的,”宋羿善解人意地说,“待此间事毕,公主可以单独过去面见你这位义兄。”
宋景时白了宋羿一眼,尾随大臣们来到偏殿,被贺棋的剑柄拦住了去路。
人证物证俱在,宋羿没费太多口舌,便重新定义宋景昕的身份。待诸臣回到交泰殿,他对陈敬贤使了个眼色,自行退至一边。
“殿下,”禁卫统领贺棋凑了过来,在宋羿耳边小声道,“不出殿下所料,永定侯反了。”
“他人在哪?”宋羿低声问。
“永定侯带着几十个人回京,扮作赴宴宗亲的随从潜入宫中,聚集后杀去了乾清宫。”贺棋道,“已经被禁卫控制住了,困在乾清宫内出不来。殿下以为如何?”
忽听得众臣哗然,原来是陈敬贤宣布了天子崩逝的消息。
“既然贺统领将人困住了,那便再困一会罢。”宋羿随着众人又跪了一次,“待此间事务落定,谁当权你便找谁请旨去。”
贺棋也跪了下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遵命。”
陈敬贤咽了咽口水,面对一众臣工求问真相的眼睛:“陛下去得匆忙,尚未拟定遗诏。陛下口谕,传位于皇次子景晔,追封其母玉氏为贵妃……”
众臣等了许久,不见下文。“就……没了?”
“没,没了……”陈敬贤讷讷地说,“陛下去得急,来不及交代许多。”
“空口白牙,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秦王直起身子,逼问道。
“陛下去前,曾召见数人。”陈敬贤挺直了腰杆,“皇后娘娘、宗人府几位王爷、六部阁臣、禁军贺统领还有太医院院使和几位太医均可作证。”
“……这么多人。”秦王也是一惊,哑口无言。
“也太草率了些,”魏王插话道,“既是指定了皇次子继位,他年龄这般小,可定了辅臣?”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看向顾明晦。那皇次子的生母死了,倘若皇后垂帘,这朝堂上岂非顾氏一家独大。顾礼也来了,因为人多,尚不及向儿子探问情况。此时他瞧顾明晦神色,似是不太乐观。老太师叹了口气,骑虎难下啊。
“此事不急议论,既然陛下走得急,皇次子又在襁褓,本王却有一事要讲。”
众人闻声去看,见说话的竟是已达耄耋之龄的老吴王。吴王自进了交泰殿,始终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他年纪大了,行走不便,便得了许可由内官搀扶出入禁宫。众人再看那内官,更觉惊异,不是早已卸任的前掌印德润又是谁。
吴王资历颇深,他要说话,便是宋羿都得恭敬听着。众人让出道路,吴王便在德润的搀扶下走上前来。
“本王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宁德四十四年,皇兄拟过一封遗诏。”
吴王久不露面,这不鸣则已,一开口便扔下惊雷。吴王的皇兄便是已故的英宗,当年英宗驾崩之时,内阁、太后与近臣相互确定过不见遗诏。此时吴王危言耸听,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顾明晦心下一惊,回首去瞧父亲。见顾礼也是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
“皇兄那时身子还好,立遗嘱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当年知晓此事的人不多,仅仅本王、皇嫂、德润,应当还有当时一位阁臣,具体是谁本王也不知晓。”
不远处顾礼眉头紧锁,死盯着吴王苍老的脸,对方却不分给他一个眼神。
“后面皇兄崩了,没两天睿宗也崩了,兵荒马乱的。本王便想着将遗诏请出来,却被皇嫂阻拦。皇嫂为什么阻拦本王呢,说到这个还得提另一件事。”吴王年纪的确大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半天说不到重点。“太后移居北海行宫,名为修养,实为圈禁,诸位可曾听说缘由?”
故事说了一半,又提不相干的问题,众人俱是一头雾水。宋景时皱起眉头,心下有了猜测,瞪眼去瞧宋羿,对方回以淡然一笑。
“小人。”宋景时腹诽。
“想来也有不少人听说了,睿宗崩于毒杀,而那下毒之人便是他的发妻,当今太后!”吴王提高了音量,却无人因此诧异。在场的都是高位臣工,对于此事多少有些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