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婢这就去吩咐。”
于是一炷香之后叶白跟着拿着他衣物的小侍女去了偏殿热泉。
到了门口,侍女将衣物放在架子上,躬身退下,叶白随即走了进去。
热泉有半个院子大,热气迷蒙之中叶白竟看见水中有一个披发敞胸的赤裸男子,他靠在石壁上,眯着眼,但是那张脸——分明就是帝衡!
怎么回事?帝衡怎么在这里!?没人告诉他啊!
叶白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压进喉咙,缓步往后退,企图不让帝衡发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帝衡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突然睁开眼,锐利的眼神直视叶白,见着是谁之后又马上收起气势。
叶白被他吓了一跳,本来就心虚,现在又被发现了,他先发制人,红着脸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帝衡噙着笑在水中朝他招手:“小白,孤来这儿沐浴,你也是?”
“我不是!”叶白下意识反驳。
帝衡一边逗他一边朝他的方向过去:“不是?难不成你是来看孤沐浴的?”
“我才没有——”叶白皱着眉。
“拿着衣服就是来沐浴的吧?那就下来。”言语间帝衡已经到了他面前。
叶白却退了两步,又听帝衡挑衅般的言语:“不敢?”
叶白轻哼一声,激将法,他才不上当。
又准备要退。
帝衡却从水中出来,哗啦一声,水珠尽数从他身上滑落。
叶白赶紧闭上眼转身大吼:“你干嘛!”说完,手臂上覆上一只湿润的手掌,扣着他的手将他往后一拉。
“咚——”水中落下一道水花。
帝衡抱着叶白浮上水面,拍了拍他的背脊让他把水咳出来。
叶白缓过神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朝着帝衡挥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忍你很久了。”
第二十八章
帝衡却好声好气地任由叶白挥拳头,等他挥完又搂着他靠在石壁上:“都让你打了,别撒气了。”
叶白现在一看见帝衡的脸就会想到马车上的那些事,内心咒骂一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胆子,于是使劲扒开他的手,游向另一边去了。
帝衡跟过去,看见叶白瞪他也不生气,而是抬手去触碰他的眼睛,问他:“消肿了不少,还难受吗?”
叶白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小白,我们谈谈,好吗?”
“你想谈什么?”
帝衡凝视着叶白的眼:“谈谈你对孤,现在是什么感觉?”
叶白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能得出答案,现在帝衡也这么问他,他也说不出答案来。他应该是怨恨帝衡的,可现在的帝衡其实并没有对他的家人造成什么伤害,他明明下定了决心要远离他,不再重蹈覆辙,现在却将一颗心越来越朝他靠近,不,也许那颗心本来就没有片刻远离,只不过被他强行忽略了。
叶白说不出话,他怕,这些太不真实了,帝衡若是喜欢他,为何后来就不喜欢了?还是现在的喜欢也是假的?他赌不起,也不敢轻易去回应。
帝衡见着叶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宽慰地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现在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孤还是那句话,小白,你且看着孤。”
叶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最后叶白泡好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帝衡还在水里呆着,问他:“你还要泡吗?”
帝衡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低沉着嗓音让他先走。
不知怎的叶白似乎明白了,霎时,脸色通红,随即胡乱地上岸穿上衣服,急切地说:“那你、你就泡吧,我我走了。”
帝衡瞧着叶白跑远的身影,低下头无奈地看着水面,哀叹一声。
“嘭——”叶白猛地合上门,惊扰了在房间里点着香的秋生。
秋生转身看见叶白扶靠在门上,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叶白摆着手摇头。
结果当夜的水沉香没起作用,叶白久久睡不着,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才起。
秋生看见叶白眼底的青黑,紧张地捂住嘴:“天哪小公爷,您这是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吗?”
叶白脑子还不太清晰,无力地摆了摆手,叫人打水来洗漱。
帝衡在书房接见了不请自来的柳尚书,年迈的老者微微躬身,伸手作揖,一举一动无半分不敬之意,说起话来胡须跟着颤动,仿佛吃力的很。
他说;“殿下要老臣查的老臣查了,东西也已经送到了殿下手中,还望殿下念在老臣为我朝鞠躬尽瘁的份上,放过小儿,让老臣归家吧。”
帝衡的话滴水不漏:“柳尚书说的哪里话,孤何时为难令郎了?”
“老臣!”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接着又丧气般低叹,“老臣就这一个儿子啊……”
帝衡话锋一转:“柳尚书既知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为何不好生管教,如今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还妄想孤留他一命?”
本没想偷听只是在门外站着的叶白突然收回了想要推开门的手,柳尚书——柳伯山,上一世与他父亲似乎并无交集的一个人,奇怪的是在父亲被人弹劾通敌叛国之后这人的侄子站出来给出了证据,当下帝衡就下旨禁军围剿英国公府,果不其然在地窖中发现了大量弓弩和兵器。
叶白在英国公府呆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父亲竟还有个地窖,竟然就藏在英国公府中,他当时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然后又想是谁在冤枉父亲?
但是他甚至没来得及见父亲一面,只拖了层层关系见到了在牢狱之中沉默不语的大哥。
但他大哥并没有与他多说什么,最后只道了一句:“小五,好好活着。”接着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理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任他在外面抓着铁杆撕心裂肺地哭喊。
这些记忆席卷入他的脑海之中,仿佛就是上一秒才发生过的事情。
他突然推开了门,见着书房里一跪一坐的两个人,背脊发寒——一个凶手,一个帮凶。
帝衡知道叶白站在外边,却不知他为何迟迟不进来,等进来了对上叶白恐惧的眼又觉得奇怪,怎么了?
叶白看着下跪的柳伯山,尤其是见他看过来时那张与柳若寒几分相似的脸,浑身发抖。
“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帝衡见叶白有些不对劲,于是喊住他,朝他走来。
叶白突然扑到他身上,看似亲昵实则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帝衡,让他走!让他走!”
帝衡搂住自投罗网的叶白,皱眉低下头看了眼跪着的柳伯山,低沉道:“柳尚书,今日就到这里吧,孤就不留你了。”说罢,他抱起叶白走出去。
“太子殿下?”柳伯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急忙爬起来,上前两步,“太子殿下,我儿……”
帝衡冷漠的视线扫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了嘴,视线中,帝衡抱着叶白离开,他眸光一闪,拍了拍衣服,走出东宫。
第二十九章
回到尚书府,柳伯山径直进到自己的房间,他屏开周围的侍女,左右仔细看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地走到靠书架的一个花瓶前,将托底扶着,轻轻一扭,眼前的墙下分开一道一人过的空地,下面是看不清的楼梯。
他拿起一个烛台,轻轻走下台阶。
-帝衡将缩在他怀里的叶白带到自己的流云殿,本来是打算带到叶白自己住的地方,但想想还是自己的宫殿离得更近,脚步一转,把叶白送到了自己床上。
叶白却还在揪着他的衣襟不撒手,他无奈地拽开他的手,扶起叶白的肩膀晃他一下:“小白,你在怕什么?”
叶白却带着些防备地看着他,问:“刚刚那个人,来找你做什么?”
帝衡如实回答他:“柳伯山的儿子前几日流连春风楼,掐死了一个妓女。”他观叶白的反应,继续说,“这事暂时没闹到父皇那里,现在由孤处理,他来求孤饶他儿子一命。”
“不饶!”叶白大声喊。
帝衡惊讶地看着他,又听见叶白颤抖着嘴皮问:“他是不是有一个侄子名叫柳若寒?”
帝衡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着叶白,莫不是他怀疑第一世英国公府的谋逆罪名是被柳伯山陷害的?
想到这里,他将额头靠近叶白的额头,回他:“的确是有一个侄子名叫柳若寒。”不过那侄子现在还养在南边,离得十万八千里远,自然做不了什么恶。
叶白咽了咽口水,惴惴不安地朝帝衡说想回英国公府一趟。帝衡没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说出原因。
叶白就是咬着牙不告诉他,只是说自己想回家一趟。
“我不是想跑回家,我只是——”叶白语气略有些晦涩,嗓子也变哑了,“我只是……”
帝衡两手撑在他两侧,弯着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时候回来?”
叶白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快速答道:“我晚上就回来。”
帝衡看了看外边的天,现在才刚刚过了午时:“我让风明陪着你一起去,早点回来。”说罢,他在叶白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嗯,我知道了。”叶白刚刚还惊慌失措的心仿佛立马就平静下来了,除此之外,眼前这个从来没有让他感觉到安心的太子竟在刚刚让他觉得再安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