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现在。
先生左手执书,右手托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问道:“世所以说三德,是谓哪三德?”
下面一片沉默。
先生轻轻放下茶杯,“安若水,你说。”
安若水秀眉一簇,试探着问:“先生说的是‘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中的三德?”
先生不说话,又问旁边的帝冉。
帝冉沉思片刻:“先生说的莫不是正直、刚克、柔克,此三德?”
先生没回应他,视线扫过下方,停在叶白身上:“叶白,听闻你跟在太子身边学了不少东西,你说说,这三德是为哪三德?”
叶白抬头看向他,是有这么个理由不错,但是他就进过帝衡的书房一次,哪能学到些什么?于是他直言自己不知道。
先生叹了一口气,“世所以说三德,是为佛家所言恩德、断德、智德,此三德相伏、相依、相生、相并。昔日太子帝衡与我论过这三德,究其原因不过是本心作怪,如今问起你们,竟一无所知。”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有如太子那般人物,也不多见。”
叶白一直都知道太子帝衡是个惊才艳艳的人物,要不然自己也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他,不过太子本无心,无论他做什么也暖不了他。
林悦闻先生言附和道:“太子是为储君,必然是优秀至极,哪能是我等能够企及的,不过某人即便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竟也一问三不知,所以说,做人还是得自省,先生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先生还没回他,就听见叶白轻嗤一句:“林悦你在这儿含沙射影些什么呢,好歹也是林府嫡子,扭扭捏捏连个姑娘都不如,你要想说我坏话就直接摆明了,省的在这儿阴阳怪气。”
林悦一听这话,猛地拍桌子,怒瞪着叶白:“你说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白将书一拍,直视他:“怎么,你都不自省的?”
林悦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朝叶白的方向走去,周围的书童侍卫赶紧拦下,场面一时之间混乱非常。
叶白冷眼看着这场笑话,等到场面好转了,先生看看两人,袖子一拂:“成何体统!”
“这是谁惹先生生这么大的气了?”随着一道清冷的嗓音穿过众人耳,一人踏过门槛进来。
帝衡一扫门内的混乱之景,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叶白身上。
叶白心里一咯噔,突然觉得有点慌。然后他又想,自己为什么要觉得慌?他又没做错什么。
“参见太子殿下——”所有人起身问安,帝冉正要往帝衡身边走,不料帝衡脚尖一转径直走向了叶白。
走向了叶白?他狐疑望去。
叶白刚准备坐下,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是帝衡。他又站直了,问帝衡:“太子殿下是要坐在我的座位上吗?”
帝衡却神色温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着先生:“先生因何事生这么大的气?小白风寒刚愈,先生这么一发火,莫要再吓到他了。”此话一出,不仅是上方的先生大感吃惊,就连帝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白轻轻拍开他的手,低垂着脑袋不去看他。
先生垂手,回道:“是,臣差点忘了……”
林悦在一旁道:“太子殿下您莫要被叶白的表面样子骗了,他刚刚还骂我来着,那精神劲儿,可没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叶白啧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耐烦,帝衡没搭理林悦,反而是低声与叶白说话:“不想来学堂?”
叶白点了点头,太烦心了,与其来这儿与林悦相看两厌还不如在怡月殿里睡大觉,为了来这儿上课他今晨可是早早便醒了。
帝衡轻笑了一声:“小白,你做点让孤高兴的事孤就带你走。”
叶白正眼瞧他,视线对上帝衡近在咫尺的唇,脑中突然闪过昨日的画面,心上浮起一抹燥热,赶紧偏过头,含糊道:“不、不用了,我就呆在这儿……”
帝衡眉眼低顺,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白绯红的耳朵——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小习惯,害羞了竟会红耳朵,还真是……乖啊。
他转身朝着先生:“孤来此是为了带小白离开,先生放心,孤已与父皇说道了,此后小白就在孤身边不来先生这儿了。”本来昨日他想着让叶白多出去走走,免得他成天想着跑回家,今日上了早朝回去东宫见着怡月殿里人还未回,心里不舒服,当下去找父皇驳回了这件事。
先生一时反应不过来,听他说完愣神片刻,然后点点头:“如此也好,叶小公爷性子骄纵,还望太子殿下好好管教。”
“这是自然。”
“太子殿下!叶白他虚伪至极,他压根就没病!他这是在骗您呢!”林悦上前几步,大吼道,“还有上次在皇后的宴席之上他是与我换了座位,那本该是我的位置,他使心机才坐到您身边的——”叶白彻底来脾气了,站在林悦面前:“你以为我稀罕?我要知道他——”不行,这话不能说,起码不能当着帝衡的面说。叶白熄了火气,刚想说什么,肩上突然搭上来一只手。
帝衡勾着叶白的肩膀将他往后拉,虽然叶白还没说出口,但是他也能猜到叶白想说什么,不过现在重要的是解决眼前这个烦人的苍蝇。他视线扫向林悦:“林府的?”
林悦神色激动地点点头,还没说话又听见帝衡冷声道:“林大人可算是教子有方,这如泼妇骂街般的言语都能说出来,倒是让孤长了见识。”
林悦微微张开嘴,似乎也没想到帝衡说话这么不留情面,面色难看地看着帝衡,下一秒就被他眼中冰冷的漠然吓得后退两步。
“这次孤饶过你,若是下次再让孤听见你辱骂小公爷,庭杖伺候。”
林悦被吓得脸上血色尽失,双手紧紧地攥着,眼睁睁看着叶白被帝衡牵着走出去。
太子怎么会这么说他——一定!一定是叶白和他说了什么!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该是他才对——没有叶白才好!叶白怎么不去死——叶白就该去死。
第二十二章 孤的小凤凰
叶白被牵着往外走,一路上没人敢说话,前后跟着的侍从战战兢兢地随着走。
到了马车旁,帝衡正要抱叶白上去,叶白止住了他的动作,抬脚踏了上去。帝衡略一挑眉,在叶白身后上了车。
帘子一拉开,叶白还没坐到软垫上,手就被猛地一拉,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直直地跌到地上,一双手扣着他的腰将他转了个身,于是就变成了他扑到帝衡的身上。
“你干唔——”质问还没说出口,嘴唇就被堵住了。叶白双手获得了自由使劲拍打着帝衡想让他放开自己,得来的结果却是帝衡扣着叶白的后脑勺,使劲又凶猛地亲他。
叶白双脚使不上力,被堵着唇又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示意帝衡放开他,可是帝衡却没有这个意思,他突然用另一只手托起叶白的屁股,在叶白喉咙里发出惊呼的时候将他压在了马车角落。
这个姿势让叶白在羞耻之余更多了一丝害怕,因为全身上下唯一的着力点就在帝衡托着他屁股的那只手上,若是他放手,自己就直接摔下去了,他不由得伸手环住了帝衡的脖子。
唇舌之间的纠缠还在继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调情的亲密爱人。
这时,马车一阵晃动,叶白被这动作一惊,差点滑下去,口中发出含糊的低吟,眸子里也闪着水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往帝衡身上靠。
“够、够了……”叶白哑着嗓音趁着间隙说道。
“不够。”帝衡掷下一句,接着又含住叶白红艳艳的两片唇。
叶白快要被亲哭了,他实在拒绝不了,也是真的快没力气了,就连环住帝衡的两条胳膊都垂下来,委屈地耷拉在一旁。
“不要了……不要……”
帝衡听见叶白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双手稳稳当当地将叶白抱起,坐到软垫上将叶白放到自己腿上,一手勾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刚刚在太学,本来是想说什么?”
叶白喘着气,闻言怒意涌上心头,他看着帝衡,朝他吼:“说你是个坏东西!”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叶白吼完发现不对劲,也不服输地强撑着去瞪他。殊不知自己现在在帝衡眼中就是个小孔雀,连生气的模样都可爱得很。
不,叶白是他的小凤凰才对。
小凤凰现在有点害怕,他动了动脚似乎想落到地上去。帝衡察觉到叶白的想法,于是将他禁锢在怀里,问:“孤是个坏东西?”
叶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偏头看着角落,装没听到。
“小白,你可知道上一个在孤面前说出这种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帝衡勾起叶白的一缕头发,凑过去在他耳畔低声道,“被孤下令做成了人彘。”
叶白清楚地知道身为帝王的帝衡有多狠心,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便是未来那个绝情的帝王,被这么一提醒,终于后怕起来,来不及说话,脑中只余一个念头——他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