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算是听出来了洛无尘的言外之意,他要这些大臣主动出手,他下手才站得住脚,清理起来也让人逮不着半分漏洞,皇帝微微拧眉,不由问道:“无尘,你要如何做?”
要知道,若是由着这些大臣继续,而他继续退让,势态很可能完全往另一边倒,洛无尘这「清君侧」便是闹了一个拿命去闹的笑话。
洛无尘手中杯盖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嘴角勾着一道胜券在握的笑,洛无尘这样的态度,让皇帝多少放心。
毕竟站在刀尖上的并非皇帝,而是洛无尘,皇帝纵然心急,到底还有洛无尘挡在他前面。
“澹台漭现今不是在户部跟兵部做手脚?”洛无尘语气幽幽,忽而道:“皇上若是信得过在下,不若,将方秋叹调去刑部?”
“方秋叹?”皇帝微微拧眉,他对方秋叹的印象算不得浅,却也算不得深,只记得初见方秋叹,他还是太医院的肄业生,后来在洛无尘的提拔下,渐渐变得手段铁血了起来。
京都这些时日大事虽无,却是小事不断,大多都经由方秋叹之手。
洛无尘不语,他相信,皇帝看得见方秋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有没有能力去刑部当值。
“依你。”皇帝不过犹豫片刻,便应下了。
翌日,方秋叹出任刑部侍郎的圣旨便由于言在朝殿上宣读。
众人皆知方秋叹是洛无尘的人,洛无尘把一个澹台漭放在兵部便算了,现在居然还想染指刑部,照着这样的势态发展下去,朝堂之上哪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于是,当晚便有极为大臣再凌妄的默许下派了刺客去暗杀方秋叹。
他们不好动洛无尘,难道还不能动一个小小的方秋叹?
当天晚上,方秋叹的住所便迎来了一场刺杀,只是洛无尘早就在方秋叹的住所里设下了陷阱,以方秋叹为饵,就等着这些人自投罗网。
被抓之人,全由方秋叹主审。
方秋叹的手段雷厉风行,不过一晚,便从刺客嘴里撬出了幕后主谋。
只不过,这个「主谋」么,全凭洛无尘心情指定。
刑部尚书——肖清河。
翌日早朝,方秋叹提着指定肖清河的刺客在乾元殿当着皇帝的面指认肖清河。
洛无尘全程冷眼旁观,那刺客并未受什么伤,甚至看不出来用过刑,面对皇帝的问话,全部回答肖清河肖大人。
肖清河抵死不认,此事并非他一人所为,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肖清河还报了好几个人名。
“皇上,老臣冤枉啊。”肖清河跪在地上,被他指出的大臣全部跪在地上,控诉肖清河血口喷人。
一直不曾开口的洛无尘忽然道:“肖大人,你言你冤枉,现在认证物证具在,你,何冤?”
皇帝一直都知道这帮大臣狼子野心,到底没想到向来捧着他的这些人,现在居然也敢将矛头指向他这个九五之尊。
假以时日,他们的刺杀是不是就会出现在皇宫,暗箭直指他这个皇帝。
皇帝怒不可遏,当即一拍龙案,怒吼道:“来人,将他们给我拖下去。”
皇宫里现今大多都是洛无尘的人,城卫军受蓼实统管,御廷尉在青黛手里,兵部有澹台漭,刑部有方秋叹,还有很多听风楼的人混迹于宫中各处。
“赐——凌迟。”皇帝声音浑厚,震得朝堂上落针可闻,大臣们尽皆跪了下去。
澹台漭在人群中抬眸,看着上面面色清浅的人,他嘴角勾着淡漠的笑,好似浑不在意这句「凌迟」所谓何意。
借着方秋叹引蛇出洞,给他们挖一个偌大的坑,等着这些大臣主动往里面跳。
洛无尘,究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做不出来的?
你是要将满朝文武都杀了吗?
那么……我呢?你是否,会对我留手三分呢?
澹台漭知道,他跟洛无尘,不管现今如何,因为江随云,他们的立场终究会有站在对立面的一天,你又是否想过这一点?
好多时候,澹台漭都忍不住想要把江随云的存在告诉洛无尘,可到底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是血染山河。
毕竟,于雍国而言,赤令军为反军,而他跟他爹,还有跟他爹有关系的那些人,都是反贼。
肖清河跟其他四位大臣全都进了天牢,洛无尘记肖清河那张脸记了十多年,他还清楚地记得他站在他族人的尸体前言不够,还有他的大笑声。
洛无尘去了天牢,站在栅栏外看着里面穿着囚服的肖清河,入狱不过短短一天,且未审问,肖清河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肖大人。”洛无尘距离栅栏三步远,肖清河闻得这声轻唤,忽然就朝栅栏扑了过来,形容疯魔地诅咒洛无尘,“洛无尘,你祸乱朝纲,迷惑圣上,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洛无尘只是垂下视线,未语。
他等着肖清河骂,不论他怎么骂,洛无尘都觉得无关痛痒,哪怕他骂到了他祖宗十八代,他也半分情绪也无。
在天牢另一边的拐角处,澹台漭身着官服,听着肖清河的咒骂声,死死攥紧了拳头。
洛无尘听得无关痛痒,可他却被那字字句句扎得心乱如麻。
洛无尘不是很能说吗?手段不是很多吗?为什么要听这么一张烂嘴咒骂他。
良久后,肖清河气喘吁吁,洛无尘这才轻轻抬眼看向肖清河,道:“骂够了?”
肖清河观着洛无尘依旧淡漠却带笑的脸,骂到最后只得重复「不得好死」四个字。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善终。”洛无尘语气清浅,像是在言下了多日的雪,今日终于有了一点晴阳。
这话听在澹台漭的耳朵里,比肖清河骂他都还来的让人痛心。
他是早就做好了什么准备,所以才会有此一言吗?什么叫不得善终?
澹台漭从错综的栅栏缝隙处朝洛无尘看过去,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除了上朝需得着朝服,他就没见过洛无尘穿过其他颜色,尽皆一身清浅白衣。
他是独独钟爱白色,还是别的什么。
澹台漭自认这辈子见过的人不少,却极少有人把一种色钟爱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
“肖大人,你还有什么遗言么?”洛无尘的语气里满是仁慈,可话却直接将肖大人钉在了受刑架上。
凌迟之刑,避无可避。
“我咒你不得好死。”
洛无尘见他气红了眼睛,微笑道:“届时,在下定会好好看着肖大人是如何受刑的,并且……”洛无尘的话音顿了一下,用一种团圆的语气道:“让您的家人观刑。”
肖清河有个儿子不在京都,可洛无尘自然会把他召回来。
磨人心,他的耐心向来很够。
洛无尘又去看了其他几位大人,只是未曾像对待肖清河那般,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些大臣立即就朝洛无尘扑了过来,咒骂他是一个奸佞。
洛无尘淡然从他们的牢笼前经过,步子都带着几分清浅悠然。
澹台漭在洛无尘转身的那一刻便隐没在了暗处,目送洛无尘独身一人出去。
出了天牢,林柚朝洛无尘走了上来,为他奉上熏香。
天牢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的味儿很冲。
洛无尘强忍着胸腔里的咳意,直到香的味道彻底驱散天牢的味,他才朝林柚摆了摆手,示意他去马车前等着。
洛无尘转身看着天牢大门。
他不是没发现澹台漭的,只是不知道他跟着自己来天牢干什么。
他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澹台漭才一边抚着自己的袍子,一边往外走。
洛无尘眼尖地看到澹台漭的朝服上沾染了些许血色,再稍一思索,洛无尘忽然就笑了起来。
这人怎么就那么……那么……让人高兴呢。
“小将军?”洛无尘孑然而立,那一身雪白几乎与天地融为一色。
澹台漭以为洛无尘早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下意识的就把双手背负到身后去。
洛无尘走后,他就去把下狱的几个人全都胖揍了一顿,到时候凌迟怕是得多来两刀。
澹台漭本身就不是什么仁慈的人,每个人都被他打掉了一颗牙,身上的淤青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他一介武夫,下手自然轻不到哪儿去。
“你怎么还没走。”澹台漭有些不好意思,佯装愠怒,踌躇不前,他怕洛无尘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
洛无尘垂头,澹台漭听见了很轻很轻的一道笑声,就见洛无尘喊狗似的伸手朝他招了招,轻声道:“过来。”
马车前的林柚瞄了二人一眼,便又转开了视线,权当没看到。
澹台漭不动,然后洛无尘就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此时的洛无尘看在澹台漭眼里,那跟洪水猛兽无异了,忍不住地就想倒退。
退了几步便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心虚,硬生生地定住了。
那姿势看在洛无尘眼里,就像澹台漭在地上忽然扎了根似的,别提多滑稽了。
“手给我。”洛无尘走到他面前,澹台漭看着这样的洛无尘,浑身都绷得笔直。
“嗯?”洛无尘挑起眼皮看他,尾音微微上扬,那眼神里面,像是住着一只能勾魂摄魄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