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霜燧鸟有了粉意味的是什么,想当初,洛寒衣养九螭,整整养了三年时间那死鸟才产粉,而洛无尘才来京都多久?
不过半年而已,运气好到捡了一只鸟就算了,那鸟还这么快就长大了。
洛寒衣忽然好嫉妒洛无尘啊,这小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想当初,他抓霜燧鸟的时候都差点丢了半条命,这小崽子来一趟京都,半分气力没出,被澹台漭那个臭小子直接送给了他。
洛寒衣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他会脾气不好。
“拿过来吧。”洛寒衣朝他伸手,别开了脸,不看他。
洛无尘只得失笑。
他知道自己认出了洛寒衣却没对他的长相表现出什么惊讶让洛寒衣心里颇为不快。
可他已然知晓,实在摆不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来,他面上惯于伪装,心里依旧是震惊的。
从前的疯赖子,在他心里应当是一个老头,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年轻的一张脸。
洛寒衣拔开塞子闻了闻,“品相不错。”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酸极了。
初粉可比他的九螭产出来的粉好多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九螭老了,近些年来让它产粉比杀了它还难。
不过洛寒衣可能也没往另一方面想,其实鸟也是有发情期的,偏偏霜燧鸟这个品种极为通人性,任谁单身几十年,偏偏还得被洛寒衣跟夜绍溟撒狗娘,鸟已经吃得不想产粉了。
洛无尘便沉默地立在一旁,等着洛寒衣说药材。
之前的时候,洛寒衣已经给洛无尘捎了很多药材,全都是他药中用得到的。
不过此时洛寒衣却提出了另一味洛无尘觉得特别奇葩又无言的药。
“如果你能拿到初精就更好了。”
所有的药材都要为初,不曾被人采摘过,也是第一次开花的各种药。
洛无尘:他知晓洛寒衣这是逗着他玩儿,却还是应了下来,权当逗洛寒衣开心了。
不过洛无尘大抵还不是非常了解洛寒衣,这声应承,直接把洛寒衣气了个半死,就像自己挥出了用尽全力的一拳,却打给了一团空气,让人憋闷得慌。
夜绍溟初始的时候信以为真,直到洛无尘应承,他才明白洛寒衣是想欺负洛无尘,忍不住笑弯了唇角。
洛寒衣就憋闷地看着低声闷笑的夜绍溟,就差掐他一把了。
“有劳师父了。”洛无尘这话说得很慎重。
洛寒衣也收起了玩心,“明日午时来拿。”
洛寒衣此话,是告诉洛无尘,他会连夜给他把药制出来。
洛寒衣为洛无尘把脉施针,又给他用了药浴。
这次的用药颇为特殊,进得浴桶,洛无尘身上那些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尽数显现出狰狞的棱角。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之地。
第71章
夜绍溟在旁给洛无尘用内力顺着经脉, 以防他忽然经脉堵塞,功亏一篑。
这一次的药浴,直接泡到了夜晚子时。
青黛他们回来的时候以为洛无尘的身体又出了什么事, 霜燧鸟就朝它们抖自己几乎萎靡的冠羽, 黄豆大的眼睛里全是委屈, 这是在告诉他们,它被洛无尘薅秃了。
两人都知道霜燧鸟冠羽上的粉意味着什么,毕竟他们从小跟在洛无尘身边,自然知道霜燧鸟的用处。
他们公子的身子——严重了。
子时。
洛无尘出来的时候,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已经尽数褪去,就连这个冬日都一直苍白的唇色都有了些许血色。
“公子!”两人齐齐上前,洛无尘现在的身子有点虚, 被两人轻轻扶着, 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 淡声道:“无碍。”
青黛忍不住又想红眼眶了, 到底忍住了,他不是那个爱哭鬼了。
“我们扶公子回去。”
“明日还得轮值, 早些回去休息吧。”洛无尘招了白芍过来,走了两步见两人没跟上来,笑道:“师父在,我无虞, 你们不必担心。”
青黛跟蓼实几乎同时攥紧了手,抿唇道:“属下领命。”
纵然心有万般担忧,他们公子在他们面前到底不是喜欢逞强的人,可青黛之后还是跟着去了洛无尘的住所, 看见洛无尘躺下他才放心。
洛无尘听着那细微的动静, 觉得青黛这喜欢操心的性子当真是可爱得紧。
被人这样无条件的关心着, 是洛无尘此生最幸福的事。
他不是孤独的,也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很多人。
后来实在熬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的小院里。
在给洛无尘泡药浴的时候,夜绍溟便发现洛寒衣的脸色不对,忍不住问:“如何?”
“这小子太逞能了。”可是他都走到如今的地步了,也知道凭着洛无尘的性子,绝对不可能现在收手。
就像多年前,明知道能选择更轻松,却不会活得太久的救治之法。
可他偏偏选择了能让自己活得更久,却也更加痛苦要命的另一种方式。
他还能活到如今,大多是凭着固执的那口气,与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坚持着。
洛寒衣知晓江随云的存在,只是不打算告诉洛无尘。
洛无尘表面看着清冷淡漠,骨子里却是很重情义的一个人,否则换个人,凭着洛寒衣变着法儿用几乎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治疗之法医治他,早就记恨上他了。
说不定不时还会捅他一刀直接送他归西,岂会由着他欺负他,胡闹他。
洛无尘心里清明着呢,什么都懂,也什么都能忍。
倘若他知道江随云的存在,毕竟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做过这些事后。
倘若成了,江山自要有人继,加之洛无尘自己的身体原因,指不定要怎么给这个几乎从未谋面的弟弟铺路,这是洛寒衣不愿看到的。
洛无尘想要弃善从恶,到底难以丢弃自己的本性。
于洛寒衣而言,这个天下何人为帝他根本就不在乎,他避世多年,早已不愿参与这人世间的纷扰。
夜绍溟不语,只是将洛寒衣轻轻抱住。他们俩没有孩子,洛无尘固然有时候让洛寒衣恨得牙根发痒,到底养了许多年,早已待他如亲子。
否则他何苦傲风山的安稳日子不过,就是因为担心洛无尘而重回这纷扰世间。
“会好的。”夜绍溟道:“一定会好的。”
想到洛无尘的身体,两人的心情都高兴不起来。
可也不是无路可走,还有一个沈牧亭,他们——还有一个沈牧亭的。
“好了,制药吧。”夜绍溟轻抚洛寒衣的背,安慰着他。
翌日午时,洛无尘准时去了洛寒衣那拿药,洛寒衣全程都沉着脸,想要说什么,却又像是无法说出口来。
夜绍溟朝洛无尘道:“无尘,你师父就这种小孩心性,你莫要介意。”
“无尘明白。”洛无尘怎么可能不明白,洛寒衣就是心疼他这样逞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纵然嘴上不饶人,到底带他很好,他又如何能不明白。
“不扰师父跟师君的清净了,无尘告退。”洛无尘拿了药,低眉垂目,缓缓退出了小院。
洛寒衣气得就是原地一蹬脚,到底什么也没说。
林柚是今天早晨回来的,他吩咐下去的事,全权交由听风楼,而失讯已久的邵雪月,也第一次传了消息回来。
信上只有三个字——雍国人。
洛无尘被邵雪月这三个字气笑了,江随云是不是雍国人还用他说?出去这么久,传回来的消息就这点儿?
洛无尘当即大笔一挥,在信上把邵雪月击得片甲不留。
收到信的邵雪月:他当即就把信纸用内力捏成了齑粉,这死东西就知道气他损他,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邵雪月当即决定掘地三尺也要把洛无尘交给他办的事办成。
洛无尘这招双管齐下,为的也是以备后患,倘若江随云的身份并非如他所想,他也有后招对付他。
又过了许多日,朝堂中原本的暗潮汹涌,已经渐渐浮于表面。
因为澹台漭这段时间把兵部跟户部搅得浪花四溅,那些大臣再不甘受制于人,开始反击。
朝堂上弹劾洛无尘的奏折越来越多,几乎每日都有,不止朝堂上的大臣开始弹劾他,就连各州府也开始上奏弹劾洛无尘。
皇帝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经对此势态烦不胜烦。
某天散朝后,皇帝把洛无尘叫去了乾宁殿,质问洛无尘,而今如何?
他所言的清君侧,完全反了过来,这些大臣还没动,他们反倒开始坦克洛无尘了。
要知道,皇帝现在最大的筹码便是洛无尘,他要经洛无尘之手清理朝堂,洛无尘便不能有事。
可倘若洛无尘当真出了事,他会立即把洛无尘推出去,换自己的「一世英名」。
现在这些大臣,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是如何看重一个奸佞之辈祸乱他雍国朝纲。
“皇上不必动怒。”洛无尘手里端着一盏茶,别说,皇帝宫里的茶几乎比得上傲风山的傲风落雪了。
生于山巅,以初雪泡之,味道清香淡雅,半分涩味都无。
皇帝就看着洛无尘淡然地用杯盖别着浮沫,姿态娴雅,就算面对如此之多的弹劾,他也半分不急。随后就见洛无尘挑眼朝他看过来,“皇上想要清君侧,这番动荡自然少不了,不给点时日给各位大臣,皇上也没有足够的理由下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