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砚读着报纸上梁文墨书写的片段,不禁生出一丝艳羡,梁先生这样的人,有财力、有才华,因而活得恣肆随意。这二者往往是双向加强关系,有财力,可以培养才华,有了才华,又可以充实财力。
他摇头慨叹一声,翻到底版去,这一面基本都是征婚、相亲、失物招领、寻人广告,还有读者来信,他扫了一眼,正要将报纸折起来,却发现这版的右下角有一节题为《弹琴》的小诗。
山岚深拥薄暮的炊烟/
凉风托举着树叶旋舞/
黄狗摇晃尾巴/
我们相携跟它跑走/
它纵身跳上院子中央的钢琴/
你笑着拉我坐下/
指尖叠合我的/
一起触到黑白琴阶上去/
音符点滴溅落在心湾。
作者叫西疆鹿,挺有趣生动的名字,怀砚又翻翻书篓里其他的报纸,没有找到西疆鹿的其他作品,想来他也是闲着没事,随便投的稿。
这诗没有华丽的文笔,可是怀砚却有些被打动,如果这诗文不是想象编造,那这个画面一定很美,他又读了几遍,嘴角轻漾,此刻月亮也合眸沉睡,静谧夜色无声涌没燕云城。
怀砚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林妈已在一楼餐桌上备好了早餐,有黑豆花生豆浆、黄油核桃吐司、煎鸡蛋和樱桃果酱。梁文墨的书房门紧闭着,怀砚想等他,便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书。
林妈拿来一小碟配着鸡蛋吃的海鲜酱油,“江先生,少爷今早五点才睡下,他说你不必等他,饿了就先吃早饭。”
怀砚对林妈道了句辛苦,用过了饭,便回到沙发上看《神秘岛》,一直看到上午十点半,书已经翻完了大半,梁文墨还是没起床,怀砚出去在花园里走了走,又在后院儿的池边拿杆子钓鱼,他没经验,一条也钓不上来。再往回走,便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他有些想念住在旧城的日子了。
慢悠悠转回到别墅正门前,他发现门口多了一辆军用轿车,上面插着辰安军的军旗,怀砚停了脚步讶异地望过去,里面的人已打开车门,两条长腿迈了出来。
陆竞云今日未着军装,而穿了一件短款墨绿色夹克,皮带收得很紧,下身配着玄色收腿长裤,仍显得笔挺伟岸。怀砚看了一眼便垂眸下去,暗想,他不穿军装,原来也这样好看。
梁文墨明显是刚被侍从叫醒,还穿着丝绸睡衣,眼镜儿也没带,只眯着眼迎在门前,“陆长官是大忙人,怎有空到我梁某这里来?”
陆竞云扫了他一眼,只道:“今日不请自来,实在叨扰。”
“嗐,无碍!”梁文墨笑着请陆竞云在沙发上坐了,拔下鼻烟壶的红玛瑙盖子,狠吸了一口,“我昨儿熬夜写书,因而起得晚了些,让陆长官见笑了”。
“方才部里开会,说是奉军中央督察处的人要来检查,就在十二月底。”陆竞云神色淡淡,没有着军装时那样威严,却仍让人不敢亲近攀谈,“没记错的话,你们进营开拍,也是在这个时候吧?”
“正是。”梁文墨皱起眉头,辰安军八团的位置,徐正阳与他讨论过,做景再合适不过,那里连着西山,四季景致都极好,他便笑道:“陆长官通融通融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可不只是在文艺上头……”
这话意味深长,陆竞云不禁微微笑起来,剑眉舒展,眼角砌出好看的弧度,“督察组的人,辰安军上将也是不敢与之讨价还价的。”
梁文墨沉默片刻,问道:“他们要巡查多久。”
“在燕云城呆三个月。”
“那不行,太误事儿了。”梁文墨焦虑起来就去摸桌子上的烟斗儿抽,“陆长官,当真没旁的法子了吗?”
陆竞云想了想道:“只能叫你们的人尽早搬过来,我腾挪一个西山脚下、八团里侧的一个空场为放你们设备道具。人员就与我们同吃同住,若督查组在城内其他地方巡查,你们便可以抓紧时间拍戏,若要到军营里巡视,你们及时停了也好。上将也是这个意思。”
梁文墨听着这法子,方便是方便,其实也有一些冒险,不过既然上将应了,他也没什么话说,遂看了怀砚一眼,“甚好。那他们何时搬过去呢?”
“就今明两日罢。”陆竞云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容置喙。
“啊?”梁文墨又依依不舍地去看怀砚,怀砚不敢发表什么言论,只把头低下。
梁文墨只得道:“早些去也好。”心里叹了口气,嘴上笑道:“已这个点了,陆长官留下用些便饭吧,用过了饭,你就带江先生去营里,我给徐导去个电话,叫他们也抓紧准备着。”
陆竞云点头,“有劳梁先生了。”
怀砚听他们这样安排,忙起身对梁文墨道:“先生,我的琴还在徐导车上,请他一并拿到片场罢。”
梁文墨笑着点头,转身去书房里打电话,“没问题——林妈,准备上菜。”
怀砚和陆竞云将主位留给梁文墨,各在桌前坐下,陆竞云习惯性地用左手去梳理了一下头发,复抖开卷好的热毛巾擦着双手,他眉眼被透明穹顶上泄下的日光照亮,是极其耀眼的朗然潇洒,“江先生会弹什么琴?”
“琵琶。”怀砚心里愿意与他交谈,听他语气温柔,自己也放轻声音,谦虚道:“为了《风影》学的,文艺团有老师教,弹得不好,只凑合演个戏。”
“会钢琴吗?”陆竞云又问,怀砚脸就变得有些红,“不会……西洋的乐器我没接触过。”
陆竞云点点头,眉尖儿蹙起来,低头去饮红茶,怀砚暗恨自己,怎么就不会钢琴,对面的人则轻觑了他一眼,安慰似得补充道:“我也不会弹。只弹过一首曲子,还不熟练。”
怀砚抬眸去看他手指,根根修长分明、劲瘦有力,在琴阶上飞舞一定好看,又想到他腰背挺得笔直,坐在琴凳上也定是风度翩翩……
怀砚想说陆长官是适合弹琴的,终归未开得口,这时梁文墨已打完电话回来,三个人便开始用餐,梁文墨心里虽舍不得怀砚,却不减用餐的兴致,一直在与他们聊天,怀砚与陆竞云之间,倒是没有再说话。
临走时,梁文墨把陆竞云叫住,伏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陆竞云看了怀砚一眼,只点点头便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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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情节做了一些修改,7.3留
第5章 玉河桃花
怀砚与文墨道了别,忐忑着往门口的车前走去,陆竞云先是拉开后排车门,停顿了片刻,又把车门关上,转到前面坐副驾驶的位子。怀砚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先是像提上了高跷,而后又陡然坠到谷底,待坐到后排之时却又觉得轻松,若那人坐在自己身侧,这一路定是很局促的。
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自车窗涌入,照在陆竞云肩头,他左臂上有一枚金色袖章,原野上的豹子矫健地跃腾,与他本人很像——干练冷峻,又带几丝野性。他从右侧车门下方拿出文件夹,抽出红头文件来看,怀砚便收回目光,瞧窗外飞掠的通红枫树与烟火旧城。
辰安军驻营自带凝重严肃的气氛,插着旗的几个炮楼极高,仿佛与秋日晴空的云团接壤互触,每个方向上都安排了哨兵与狙击手,像古建筑上的榫卯一样插钉在那里。营场上,众人分门别类的操练,简单来说,辰安军普通士兵的训练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基本体能,包括负重疾行、格斗、挂钩梯、穿铁丝等,主要锻炼身体的力量、耐力、平衡、反应速度;二是武器使用,步兵学打枪、冲刺刀,炮兵学架台、上弹,骑兵整日在马上瞄靶,可谓各有分工。商讨防御进攻等战略战策,则由团长级别以上的军官参与,至于武器研制精进、军火采买配给,就是中央直辖之事了。
陆竞云为他们找的位置,离他自己的营帐很近。他把怀砚带到帐里,给他指了床位,又安排了个警卫员小张照顾怀砚,自己便匆忙走了。
“江先生,能见到您,我可太高兴了!”小张拿起暖壶茶缸,给怀砚沏了杯铁观音,殷勤地端过来。
怀砚笑着谢过,“你看过我的戏吗?”
“没有,”小张笑,“天天在军营,一月才能放一天假,《风影》这戏都说精彩,我们也想看,还没得空呢,只在报纸上见过您,您真人比相片好看呢!”他是个贫嘴子,不待怀砚说话,又笑着道:“江先生,我今儿得感谢您了,下午拉练负重越野,弄一次,转天跟被人揍了一顿似的,真他娘的累!我这躲过一次,他们不得怎么羡慕我呢!”
怀砚喜爱小张直率活泼,笑问:“你们拉练,团长也跟着一起吗?”
“是呀!”小张闲不住,又从抽屉里变出一袋花生来分给怀砚一些,边嚼边说,“其实团长本不用参与的,下头有好几个营长带着嘛!但我们团长……他就是个铁人……和我们一起参与,半点儿情面不留的!”他低声道:“江先生,我瞧着您性儿好,易亲近,跟您说句实话,您千万别选他做教官。”
怀砚怔道:“为什么呢?”
“之所以叫团长铁人,就因为表里都是硬的,他带着拉练能把人累死!晕了就拖下去,坚持不下来的就赶出去。”小张嘟囔着,眼神又敬又怕,“他不近女色,没结婚,也没爱好……您说,人活到这份儿上,跟机器有什么区别呢……”怀砚听他说陆竞云还未成家,心里却是一动,他站起来说,“我俩闲着没事,去看看他们拉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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