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闲潭梦落花 (薄荷酒BHJ)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薄荷酒BHJ
- 入库:04.09
会面是琅環皇后提出的,主要还是在边关防务上寻求璇玑阁的支持,但一再郑重相邀,又似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他顿了顿,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山雨欲来般的隐忧:“总之,短则十日,长则半月,这边还要拜托你多担待,帮我看顾着阿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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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尽快完结>_
第十四章
苏宴次日启程离开平山镇,轻车简从前往洛城。
云毓浑然不觉,直到过了两天,他又一次想着要见阁主,才得知小苏已经悄无声息地跑掉了。
是的,即使包括梦仙谷主在内,所有人都一再说明苏阁主是身有要事,不得不暂时外出,在云毓看来,苏聆雪不告而别,分明是有意躲避。
他是答应了冷静一下,可没想过会被丢在山居,十天半月见不到人,隔几日一次的共进晚餐也取消了。就算阁主再有顾虑,彼此相见与好好养病难道就是矛盾的?
他相当不开心,如果不是夏荷做的饭菜太诱人,差点气得又不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心神恍惚就是闷闷不乐,然而云毓的病情却在好转。从那一晚之后,他仍旧吃不多,不太能碰油腻,但再没有反胃呕吐过,面对菜肴点心时,先前那种隐约的排斥也消失了,时而还会不知不觉多吃半碗,多挟几箸。
就像长途跋涉后终于得以休息,病痛和焦虑一旦缓和,加上奚茗画用药调理,安神定心,过往积累的疲惫顿时显现出来,他总是不由自主觉得倦怠,连手指都懒得动弹,吃过饭就犯困,有时坐着听话本,也会靠在长椅中沉沉睡着,一睡就是一两个时辰。
所以他能用来神游以及生闷气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情绪平稳,并无大起大落。
除了奚茗画,周围每个人对这样的变化都感到不可思议,饮食与环境一如从前,云毓的反应却像换了个人,话说一天睡七个时辰真的不要紧?
“一半是药力使然,另一半是身体需要。”梦仙谷主不以为意,往日即使加重药量,病人都难以成眠,如今总算学会了休息,“随他去睡,这才像养病的样子,我还嫌七个时辰少了。”
一众从人才松了口气,再怎样说,能吃能睡都远远胜过吃不下睡不着。
云毓毕竟非常年轻,短短七八日,他的状态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同,脸上多了些许血色,肌肤也透出白皙莹润的光泽,再不是苍白无神得像个影子。夏荷与夏藕觉得每天清晨见到公子,他的样子似乎又与前晚不一样了,但若问具体改变在哪里,一时又说不清楚。
春日细雨绵绵,溪水化冻,山野笼上一层浅嫩绿意,夜晚经过竹林,总听到竹笋破土拔节的噼啪之声。莫云海静谧依旧,却一天天充满了生机,过午时分走近竹林,少女们的清脆笑语便传入耳际,从小楼窗边望去,天边云霞绚烂,映着桌上刚采来的桃花。
云毓自己没觉察,但实际上,自从明白苏宴就是小苏之后,他对于居住在墨云海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那么局促不安。往日想着给阁主和璇玑阁造成偌大麻烦,现在么,既然是小苏的地盘,自己为什么不能随意一些呢?
连带面对凌霜和侍女们,他都自然多了。
苏宴临行前说短则十天,长则半月,但是十天半月都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只是从洛城飞鸽传书,告知需要多耽些日子。
云毓闻讯更气闷了,觉得每天暗暗数着日子,在小楼里盼望的自己实在很傻。但是若要赌气不等,杀去京城算账,未免小题大做,璇玑阁众人也一定不会支持。
故而他仍然不得不安静地养病忍耐。半月时光,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眼前发黑、心悸喘不过气的情形几乎不再出现,虽然奚茗画认为各方面调理是一个长期过程,但很明显地,他业已完全脱离了危险。
又是十余天过去,日升月落,山溪畔的桃花快要凋谢,苏宴仍然没有回来。
“阁主说,此行颇有收获,琅環会为璇玑阁提供一些资源,但作为交换,还需耽搁一段时日才能返回,大约再一月左右。”凌霜站在云毓面前,头一次感到底气不足,说话也不如往常利落,“阁主还说,收到传讯,得知公子病情渐有起色,极是欣慰,叮嘱您好生静养,他忙碌之余也能安心。”
云毓秀长的眉峰顿时蹙了起来,像是非常想发火,但正主不在又不知从何发起。他神色清寒,好一会儿才道:“请姑娘转告阁主,京畿繁华,爱停留多久是他自己的事,不必特地知会于我。”又道,“反正除了半年之约,我与他之间又不曾约定什么。”
事实上,出于一些缘故,苏宴目前已离开洛城,带着两名执事悄然前往函关,并不表露身份,对外充作琅環下属。凌霜也觉得自家阁主一去两月的做法不太妥当,但又不好多言,一来是阁主的去向与目的属于机密,她也不了解详情;二来更重要的一点,万一云毓闻讯不肯继续养病,径直跑去找阁主,岂非又是一场乱子?
她本想劝解几句,云毓已经一拂衣袖,转身进了竹林。
几名侍女互相望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不去打扰,看来,公子的火气相当不小呢。
云毓确实气得够呛,世上居然会有苏宴这样的人,前一天晚上还在抱着自己柔声安慰,前前天晚上还在楼下彻夜抚琴,转眼间就踪影不见,难道辛苦看顾陪伴了两个月,就必须同样消失两个月,让人一天天扳着指头苦等,才能心理平衡?就好像先前在云堡被辜负慢待了,就来个假装辞世,让自己伤心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才终于肯说一声原谅?实在是太过分太欺负人了!
假如真相揭破后,自己的郁症没有好转,而是因为受刺激太大或者太过思念日渐沉重,病得快死了呢,苏宴难道也推说要事在身,一而再再而三拖延归期?
总之从他的角度,要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委实很难。但若当真折腾出什么事逼得璇玑阁主不得不提前赶回来,他又没任性到那个程度。
云毓独自站在竹林里,清幽的绿意也驱不散心头气恼和失落。他随手折了根竹枝,向四周一阵乱打,直打得身边青竹噼啪作响,尤自不肯停手。而后下意识地,他手指握住竹枝的姿势变成了握剑,漫无目的的抽打也转化为剑法招式。
三岁习武,五岁拿剑,在过往十九年的生命里,伴随云毓最久的不是父母亲人,不是书本墨香,而是练剑。他曾立志要做一个剑法绝世、令人信服的堡主,也曾勤学苦练,日日不辍。然而自生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剑柄了。
也不是不想坚持,但是当连吃饭、睡觉都有心无力时,拔剑出鞘就变得异常艰难,每时每刻都感觉疲累,从不离身的青霜剑托在掌中,似有千钧之重。
与大多数习武之人一样,患病之初,他曾尝试通过打坐调息振作精神,可是这个一向有效的方法也失灵了,越是想平心静气,就越是浮躁烦乱,失去小苏的悲伤时时袭上心头,无从抑止。
勉强运功的结果就是内息走岔,他吐了一口血,差点走火入魔,加上内腑受创,在榻上躺了两天才能起身。那之后,就再不曾练功或习剑了。
云毓没有觉得难过,小苏不在了,自己要剑还有什么用?只有辞别云堡之际,他独自将随身多年的青霜剑放置于书房,留给下任堡主,那时候,才感到近乎疼痛的空虚,仿佛内心某个忽略已久的地方也随之破碎,再也无法复原。
此刻,昔日烂熟于心的剑法源源而出,信守施为,由滞涩而流畅,由凌乱而章法井然,不需要任何思考,手中竹枝仿佛化作了明若霜华的锋刃,剑指长空,俯瞰群峰雪域。
一套七十二式的嫡传剑法使完,云毓静静站立,就在方才,他忽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随着手下剑势铺展,沉寂多时的内息跟着运转奔行,毫无阻滞,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快意。
或许在心底深处,剑术之于自己本就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放弃心爱佩剑的一刻,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憧憬也随之摧折,只是麻木得觉不出疼痛而已。
回望往昔,他一向并不以练剑为苦,每有心得更是加倍用功,族中几套剑法由浅入深,早已熟极如流,唯有近年来修习折梅心法时不太顺利,连着几年难以进益,才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折梅心法是云堡绝学,分为九重,故又名九转折梅。相传十数代前,当时的堡主云冉遭遇不测、内力大损,为了恢复功力,他与身边伴侣一同将一种名为九曲涅槃的功法与剑术融合,创出了折梅心法。
九曲涅槃是武林中著名的奇功,现今早已失传,据典籍记载,这种功法对资质要求极端严苛,入门时更是惨烈,讲求在原有内功练至六七成火候时完全毁去,再从头习练起,方能突飞猛进,臻于大成;而天赋不足或比较倒霉的,说不准就从此武功全失,沦为手无缚鸡之力了。
由此,折梅心法有多难练也就可想而知,虽不至于必须废去内力,也是不破不立、阻碍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