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闲潭梦落花 (薄荷酒BHJ)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薄荷酒BHJ
- 入库:04.09
云毓修习几年,自觉剑法非但没有进境,反而好像在倒退,连剑意也变得软绵绵的,失去了原先的锋芒。与他的情路一样,挫折不断,处处碰壁,宛如钻进了牛角尖。他简直不明白,到底要破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立,又需要百转千回到何种地步才称得上“九转折梅”,如此挫磨的剑法当真能够克敌制胜,而不是用来废掉自己?
时间一长,他不免怀疑起自己其实资质平庸,并不具备掌握折梅心法的秉赋,但是双亲早逝,他既找不到适合的人请教,又拉不下面子向下属们诉说苦衷。
云毓之所以总惦念着要白清洲陪伴,寂寞是一方面,与练剑不顺也多少有着关联。若不是被家传绝学折腾得挫败又迷茫,苏聆雪来到苍山,见到的或许会是一个更加心无旁骛、沉浸剑术,性格也更像冰山的云堡主。
后来小苏相赠璇玑帖,他也曾想过请璇玑阁帮忙克服瓶颈,但是万一,反而被认定自己天赋不行怎么办?
…………
而现在,他已经在得而复失、失而复得间感受过生死,经历过几乎是极致的悲伤与欣喜,绝望和希望,犹如骤然脱出了长久以来的束缚,每一出剑,无不随心而动,轻盈飘逸又沉朴凝实,内息游走经络,顺畅若行云流水。他能够觉出,那曾经日夜困扰自己的折梅心法,已在冥冥中退去神秘,变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竹林外,侍女们见云公子负气而去,好一会儿不见出来,不免开始担心。夏藕性格活泼,当先沿着小径寻了过去:“公子,该服药了,咱们还新做了梅子汤……”
她的语声忽然停住了。修竹摇曳的林间,云毓一个人站在丈许见方的空地上,青翠竹叶纷落,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所阻,在他身周留出一片齐整的圆形。
她并不懂得何为剑意,然而在眼前小小的空间里,却像是充溢着某种异样的气氛,清寒萧肃,令人莫名地不敢靠近。连同当中修长的白衣身影,明明那么熟悉,也像隔了一层薄雾,倏而变得缥缈。
美人如花隔云端。夏藕的脑海里不期然地冒出这样的诗句。
“公子……”她迟疑地又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云毓沉浸在折梅心法带来的玄妙意境里,静思领悟,待回过神,才发觉绿衣少女大睁着眼睛,正惊异又担忧地望着自己。
他不由微微一笑,也不解释:“你来得正好,劳烦帮我取一柄剑来,我要习练剑法。”
“哦,好,好的。”夏藕急忙应声,又有些犹豫。突然要练剑,公子一定还是在生阁主的气,他的身体能行么,用不用先问过奚谷主?然而云毓的神态里隐隐有着一种不容违抗的东西,她只踌躇了一瞬,“婢子这就去取。”
云毓望着少女匆匆离去的身影,璃墨般的眼瞳里掠过一抹潋滟光彩。苏宴至今未归,自己一味生闷气也没意思,与其望穿秋水地日日空等,不如将心神精力放在荒疏已久的剑法上,才是最适合的选择。
破去桎梏,便是一日千里。月余时间或许尚不能达到九转折梅,但从过去的第二重提升到四重、五重,他还是有信心的。
纵然一直都很失败,也不再是苍山云堡的堡主,他依旧是云毓。
于是,当苏宴风尘仆仆地自函关赶回豫州天桂山,问起云毓的近况,得到的回答是:公子正在闭关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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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宴:宝宝居然不哭了,失落。
第十五章
苏宴的两个月是在往来奔波与异常忙碌中度过的,由于每次收到讯息都是病人情况稳定,璇玑阁中又有奚茗画在,他不久就放下了心,将心神都扑在处理外务上。也因为忙碌,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特别记挂,云毓一定会好好休息恢复,在莫云海等着自己的。
不过在终于能返程时,他还是不自觉地赶得相当急,几乎是昼夜兼程,说好的归期已经一延再延,他不想再度失信,让云毓失望不安。
现在他赶在承诺日期的最后一天回到天桂山脚下,踏入了璇玑阁,云毓也的确仍在莫云海,但是,练剑就练剑,闭关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公子得讯后就开始习练剑术,整整一月都是如此。大约十天前,忽然说到了重要关头,需要静心参悟,就闭关了。”凌霜唤来夏荷姐妹,向阁主禀明情由,“好像是叫做折梅心法,还是九曲梅花,看上去极是……极是清冷绝尘,就像公子的人一样。”
“是九转折梅。”苏宴皱眉纠正。
“是,就是这个名称。”夏荷立时道,“公子说他练到了第五重,忽有所悟,须得摒除外界干扰,三餐都让婢子们送到竹林边,他自己会出来取用。”
“那服药呢?”苏宴不悦道,“大病初愈怎能如此乱来,还有睡觉,他晚上就住在竹林里?”
夏荷有些惴惴:“奚谷主说没有大碍,将汤药改配成了丸剂,公子夜间还是会回到楼上安寝,但时辰早晚不一定,婢子们也弄不清楚。”
“大家都不知道,原来公子有那么好的轻功,能飞来飞去。就是近来变得冷淡了,不大说话。”夏藕说着,明显委屈起来,“公子如今都不让咱们替他梳发,那么漂亮的头发就自个拿条布带随便一束,简直暴殄天物;还有配饰……”
夏荷赶紧拽了妹妹一下,阻止她继续念叨下去。
苏宴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他当然知道云堡的折梅心法,由内而外的绝顶剑法,以入门艰难、威力奇高著称。据传要想有所成就,资质与机缘缺一不可。
折梅心法曾经流传于外,然而自创立起百多年,能练成的剑客凤毛麟角,反而有不少人因此功力受损,从此再无寸进,武林剑门中也就渐渐无人敢于问津。到头来,唯有苍山云堡一脉依旧世代传承。
还在苍山做管事时,他注意到云毓每日用心习剑,但似乎一直不太顺利,为此闷闷不乐,也曾想从旁开解,帮忙参详一番。然而年少的云堡主那会儿将他当做伤残人士兼智囊,绝口不提与剑法、武功相关的任何话题;同时,苏宴还发觉云毓对折梅心法既执着又敏感,表现得讳莫如深,仿佛如果练不成,就会愧对先祖、没有资格做云堡的堡主一般,于是他也只好缄口不言。
直到离开苍山时,据他估计,云少堡主的九转折梅不会超过二重,难道过去的短短一两个月里,竟已经快要臻至第六重?
或许云毓从来就拥有着足够的天资,而经历过生死波折之后心境变化,终于迎来了进入一流境界的契机。
“阁主,”凌霜见他久久不语,轻声道,“云公子一直是很挂念您的,先前天天都在等着,如今好容易您回来了,奴婢去知会他一声?”
苏宴从沉思中回神,微微苦笑:“不必了,既是闭关,就让他安心练剑吧。”
重逢后一直忙着治病,他几乎忘记了,云毓向来是要强又骄傲的。而今大病初愈,久候自己不归,转而去做其他事再正常不过。
不管怎样,能突破折梅心法的关隘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不应受到任何打扰,看来唯有等一等了。
他叹了口气,回想一路上归心似箭,哑然之余又不由怅然若失。分隔两地时尚不觉如何,但现在,云毓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保持冷静克制忽然变得很难,他还好么?究竟如何了?
侍女们都能在竹林附近走动,或许,自己悄悄去瞧上一眼也是不妨的。
因为存了这样的想法,傍晚时分,苏宴一个人来到了莫云海,他摆手止住从人,独自漫步走进竹林。
竹叶如海,从石潭泉水畔经过,鹅卵石小径曲折通幽,两侧渐渐出现了被削断的青竹,有的齐腰而断,有的削去半边竹枝,有的竹身上留有道道剑痕,间距深浅均匀无比;地面上时而躺着几段尺许长的竹管,长短一般无二,如同用尺子精心量过一般,俯身查看时,断口平滑光洁,显然出剑极其干净利落。
他小心地提一口气,脚下未发出半点声息。竹叶在耳际窸窸窣窣,不时有叶片拂过脸颊,再转折深入十数丈,隔着一片密而错落的青碧色,他终于隐约看见了心中牵念的白衣身影。
云毓所在的空地应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他自己用长剑削辟出来的,铺满落叶的地面有许多寸许高的竹根,唯有当中留下数十处竹桩,只望了一眼,苏宴就知道是以五五梅花之数结合北斗七星排列而成,寻常梅花桩高不过三尺,而眼前却总有五尺余。
此刻,云毓正在习练剑术,踏在桩阵之上,愈发显得飘逸出尘。他手下剑华如雪,将方丈空间笼罩其中,那是连璇玑阁主都未曾目睹过的招式与意境,清凛孤寒,峭拔高峻却又柔韧绵长,纵横剑气里似包裹着无数光影,宛若漫天飞雪中的点点落梅。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恍然间,似有暗香浮动,远而弥清,无所不至地延展开去,充溢周遭每一寸角落。
斜阳透过层叠绿意,投入一缕如金的余辉,修长纤秀的身影白衣胜雪,宛如梦境,然而剑光所及,无形无色中却似蕴藏了无尽冰寒与杀机,令人不由得心生震撼。